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绮梦消人瘦 > 【三十三】

【三十三】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高亢的:“御前到。”

    紧接着两个小太监推开浣衣司的大门,一个身着蟒袍,鬓角微白的人,手中像是在把玩什么小摆件,缓缓走了进来。这蟒袍是皇家的赐服,只有常侍奉在皇帝身边的人才有,流苏上次在狱中见他,他穿的只是便服。

    所有人见罢心头一颤,都赶紧低下头来,只有流苏仍然抬头凝视。

    这使得她在人群中更加的显眼,王御前只是粗粗的朝人群里扫了一眼,便看见了她。

    这时候李姑姑忙不迭的搬了一把椅子来,走到王御前跟前,行了一礼,笑意盈盈的道:“这样的小事还劳御前光临,只要您一声令下,我准推荐几个包御前称心如意伶俐姑娘过去。”

    王廿四一把坐在了椅子上,连忙摆摆手,说道:“这是要挑伺候在御前的人,可不敢马虎,还是我亲自来把关的好。说来也奇怪,这宫里各司各部我都让人给我挑了一圈,实在没找到合适的,要不然,咱也不会到你这了。”

    李姑姑连忙点头哈腰,笑道;“多谢御前抬爱,咱们这儿的姑娘可不比别的司部差,都被我管教的服服帖帖,个个都是懂事乖巧的,保证过去之后不会坏了事情。”

    “这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你急什么?”王廿四冷哼一声,“最好是像你说的那样,否则日后出个什么差错,你管教的人,你担待……”

    李姑姑脖子一低,咽了咽口水,问道:“王御前,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王廿四看了看人群,又抬头看了一眼太阳。

    现在已经是辰中了,这个季节,太阳升得向来晚,此时才堪堪攀上枝头,时间还早得很,于是王廿四慢悠悠的道:“不急,今天咱来的早,叫姑娘们挨个过来我看看,若是真寻到个能让咱青眼的,咱便带走。”

    “好勒。”李姑姑说道,“御前稍等,咱去让姑娘们排排队……”

    待众人挨个排好,时间已经到了巳时了,太阳早已高高挂起,周遭渐渐热了起来,明明再过几天便要立冬了,此时却恍若暖春一般。

    许久不见的鸟儿,竟也苏醒了起来,正唧唧咋咋的欢鸣。和几个伴儿,高站在枝头,晃着圆圆的小脑袋,好奇的观察下头院子里那排成长队的人们。

    李姑姑已是紧张得满头大汗了,碍于王御前坐在一旁,她不敢用手帕擦去,御前已经挑了半个多时辰了,许多她平时看重的妮子都被刷了下来,眼见长队已经到了末尾,还剩寥寥几十人,她心里犹如悬着一颗石头一般,连呼吸都屏着了。

    终于是到了流苏了,她走到王御前跟前,恭敬的行了个礼,还未等她开口报自己的名字。突然听到玉石和地面碰撞的“玎玲”声,她低头一看,王廿四手中把玩的手把件,掉到了地上,打了几个滚,好巧不巧,正滚到了她的脚边。

    流苏看了王廿四一眼,他似笑非笑,只暗朝她眨了眨眼,她立即明白是什么意思,赶紧弯腰捡了起来,定睛往手中一看,是个精雕的小玉舟,上头刻有两个人物在正在对饮,桌上杯壶杂乱,水果佳肴已经吃尽。

    流苏一眼就认了出来,这玉雕雕的是苏东坡写的赤壁赋,于是笑道:“ 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籍。御前,您的玉舟,没有摔坏。”说罢,便双手把那玉舟捧了出去。

    王廿四表情惊诧,把那玉舟接过,忙问道;“姑娘,你识字?”

    流苏点了点头,回道:“读过一点文章,登不上大雅之堂。”

    王廿四听罢来了兴致,问道:“怪哉,怪哉,能来这里当差的都是女户出身,家里哪来的闲钱供女儿读书?”

    流苏想了想,编了一套说辞来,笑道:“回御前,奴婢的哥哥是个秀才,常在家中诵读文章,尤其爱读赤壁赋,这一来二去,连我也听熟了,久而久之便背了下来。便向他讨了整篇文字,一个一个对照记下,遂认了字。”

    王廿四拍手称快,说道:“这今日玉就算碎了,给咱换来一个像姑娘那样的璞玉也值当了。看来姑娘是和咱有缘的,咱也不用再挑了,能识得字的就没有蠢的,你且收拾东西,待会就跟咱回紫薇宫吧。”

    旁边的李姑姑见这流苏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中了王廿四的意,忽然急了眼,这丫头和她不太对付,前段时间还重罚了她一次,想来也是怀恨在心的,这一下子成了自己的上位,说不准日后还有刁难,于是赶紧走到王廿四旁,问道:“御前是要带流苏走吗?”

    王廿四眯着眼,点了点头。

    李姑姑指了指还在后面排着的几十人,说道:“御前不妨再看看,这儿还有几十个人,说不准呀有更称您的意的。”

    王廿四摆摆手,说道:“不必,都看了半个多时辰了。”

    李姑姑这时慌了神,嘴一抽,说道;“这个丫头前些日子做了坏事,还被我罚过呢,这里的人都知道,奴婢怕流苏去了御前后……”

    流苏听着李姑姑的话,自是咬牙切齿,这时候王廿四站起来,凝视着她,问道:“李姑姑,你可识字?”

    李姑姑见王廿四站了起来了,心中暗道一声:“坏了”,虽然不知道王御前问这个干什么,可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回御前,我哪里识字,平日里,咱也用不到,只管会听就好。”

    王廿四骂道:“咱不说其他,就凭流苏懂得识文断句,就够咱今天带她走了。在宫外,识字的人咱们都要尊称一声“相公”我看你是在宫里待久了,都不晓得外头的世道了,狗眼看人低的货色。”

    李姑姑被骂得不知道说什么,只得低着头,连连赔罪。

    王廿四头也不回的转头便带着流苏走了,而去紫微宫的路上,流苏问王廿四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皇上?”王廿四说道:“姑娘且莫心急,先回宫里把这身行头换了,今晚应该就能见到皇上了。”

    离开了那浣衣司,连空气都变得那样香甜,像是重活了一遍,她终于要见到她日思夜想的那一个人,那个能给她一切的人。

    紫薇宫里。

    现儿已经到了半夜,皇帝的御书房却还亮着灯。

    此时流苏正在王廿四身后,站在御书房的门口。王廿四轻轻敲了敲御书房的门,里头缓缓的传出皇帝的声音:“让她进来吧。”

    “是。”王廿四应答了皇帝一声,转头对身后的流苏说道,“姑娘,皇上现儿让您进去了,以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需自己掂量,咱就到这里了。”

    流苏连忙谢道:“御前大恩,流苏日后必报。”

    王廿四摆摆手,说道:“姑娘自己好便是,咱也是按皇上意思办事,快进去吧,莫让皇上久等了”

    流苏点了点,随机推开御书房的门,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皇帝此时正端坐在书桌前,见流苏进来,把手中的笔笔搁置在玉笔山上,正要说些什么,流苏却先行了一礼,开口道:“奴婢流苏,参见皇上。”

    皇帝先是楞了一愣,随即一笑,说道:“贞儿妹妹,都是自家人,不必那么规矩,不妨抬起头来和朕说说话。”

    流苏听到“贞儿妹妹”这个词,心中颤抖了一刹,她已经多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她几乎已经忘了自己的大名叫做“含贞”了。她顺着皇帝的意思,缓缓抬起头来,快速的瞥了皇帝一眼,脸颊立刻通红,她又迅速低下头来。

    来之前,她已经在脑海排练过无数次了,可到了面圣的那一刻,心中还是紧张万分,她终于体会到当年秦舞阳见秦王的感觉了。

    皇帝见她不肯说话,于是起身来,走到她身前,问道:“贞儿这几个月可是受苦了?是不是在埋怨朕?”

    流苏抬头,连忙说道;“流苏不敢埋怨皇上,能活着见到皇上,流苏便已经知足了。”她眼眸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泛起了泪花,连说话都是颤抖的。

    皇帝眉头一皱,微微有些心疼,牵过她的手,把她带到书桌前坐下,缓缓说道:“舅舅临终前,已经将你托付给朕了,妹妹大可放心,以后只要朕在,便不会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流苏听到“舅舅”这个词,心头一紧,连忙问出了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皇上,我爹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咱们陈家会遭受这样的灭顶之灾呢?”

    皇帝想了一想,长叹了一口气道:“朕至登基以来,处处受陆氏挟制,母族之祸,尽是陆氏之谋。朕亦无能为力。”

    “陆氏”流苏心中默念这两个字,她从前听爹爹提起过,丞相陆朔把持朝政,权倾朝野,满朝重臣,是多党羽,便是爪牙。她还听说,甚至连自己的表哥的皇帝位置,都是这陆相矫诏封的。一种无力感在她心里由然而生,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她那曾经盘踞心中的复仇之火,仿佛被浇了冷水一般。

    皇帝见她神情灰暗了下来,于是安慰道:“贞儿你且宽心,那陆朔暂时不敢对朕怎么样。”

    流苏点了点头,泪花又在眼眸泛了出来,纠正皇上道:“流苏现在不叫那个名字了,皇上当心让人听了去。”皇帝笑了笑,说道:“这流苏不是入册的宫名吗?朕既然知道你叫什么,干嘛非要唤宫名呢?”

    流苏摇摇头,微笑道:“皇上有所不知,这是我在家里的小名,只有父母长兄才叫,现儿浑当作宫名用了。皇上不妨唤这个小名,这样流苏也觉得亲昵”

    “流苏……流苏……”皇帝念了两遍,笑道,“这个小名倒也好听,朕以后便这样叫唤吧。”

    流苏听到皇帝念她的小名,神情了变得落寞起来,又想起自己的家人来,哽咽着对皇帝说道;“流苏现在的亲人就只剩皇上和佑恒哥哥了……”皇帝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缓缓说道:“你这几个月受尽苦头了,整个人都瘦得不成样子了,若是朕再晚一点把你接过来,朕的流苏怕是只剩下皮包骨头了。”

    流苏眼泪从眼眶里涌出,竟在皇帝的怀中抽泣了起来,眼泪把赭黄色的龙袍沾湿了,皇上不在意,只是轻轻怕着她的后背,让她静下心来。她以为,她的眼泪早就流干了,已经不会再像个小孩子似的失声痛哭了。

    皇帝的怀里是那样的温暖舒适,那样的让人安心。淡淡的龙涎香味充斥着她的鼻息,让她有种晕乎乎的感觉。

    她溺在这里,这一刻,她多想,是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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