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的时候，天气冷得不像话，早上出门的时候草丛上有淡淡的霜。
想赖床的徐楝实把家里的钥匙给了薛秀宇：“自己开门进来吧，以后我要多睡一会。”
晨跑回来的薛秀宇用钥匙打开门，屋里很安静，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把室内的光线遮得恍如黄昏。
果然还在睡懒觉。
他刚结束晨跑，浑身都冒着温暖的热气，额头上有一层薄汗，去厨房做了煎饼当作早饭，出来后发现卧室门还是关的。
他发了一条消息。
【薛秀宇】：早饭做好了。
【徐楝实】：我已经醒了，但没勇气起床。
他看着回复的消息笑起来。
薛秀宇打开卧室门，点亮灯：“今天不打算起床了吗？”
她拉了拉被子：“太冷了。”
“穿衣服很快的，不要怕嘛。”
“自从不需要上班后，我的意志力减弱了一点，没办法起来。”她闷头道。
“那你把你要穿的衣服顺序告诉我，我给你先套好。”
“床上的那件绿色的毛衣，外面套那件白色的毛衣开衫，最外面是毛绒外套。”
他把套头毛衣的袖子塞进开衫里：“怎么不开空调？”
“开空调会热得睡不着。”她看着薛秀宇耐心地把袖子整理好，莫名有点熨帖。
她在他面前越来越得寸进尺了，几个月前还会装着高冷不说话，现在已经到了四体不勤需要照顾的程度了。
她说：“现在你知道我的真面目了吧？”
薛秀宇把套好的衣服递到她旁边，晃了晃，语气里带着笑意：“懒虫起床，我先出去了。”
在他出去房间后，徐楝实迅速起身套上衣服。
她拉开窗帘，窗外惨淡的光线照在屋里。
有点过度依赖他了。她想。
在那个译者自主竞标的译著出版网站上，徐楝实看上了一本即将开始翻译项目的小说，她提交了试译的片段。
竞争也不小，项目页面上显示已经十几名译者提交了试译稿。
完成今天的任务后，下午她给自己放假，赶去父母家里。
妈妈正在做大扫除，戴着口罩握着鸡毛掸子，把抹布扔给她：“先打扫。”
她接过抹布：“我来提前过年，在家里住几天。”
“还没到正月呢。”妈妈诧异道。
她：“今天十二月三十啊。”
妈妈：“我们又不过阳历年的。”
“我是说，这几天我陪你们过年，大年初一的时候我就不来了，走亲访友太累了。”
“小实，我理解你平时不想见亲戚，但过年都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妈妈放下鸡毛掸子：“你要是不在的话，我和你爸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其他人关于你现在的情况。”
提起这件事，徐楝实有点头疼：“好吧，我会来的。”
如果她不在场，亲戚势必要问起来她怎么不在，在忙什么，工作怎么样，男朋友怎么样，怎么还不结婚。如果她在场的话，好歹可以不让父母被为难。
在爸妈家里住到元旦过后，徐楝实才回去。
她的毛线帽上有一层雪片，衣服上也有细细的雪花，和下班回来的薛秀宇撞个正着。
“外面下雪了。”
“下雪了。”
两人同时说，说完都笑起来。
她回头挥了挥手：“那等会见。”
“等会见。”
吃过晚饭，两人靠在一起看电影。
“今天放假，暂时不让你学习。”徐楝实说。
“你好久没回来。”薛秀宇说。
她转过头：“没有很久，五天。”
他拉紧了她的手，笑说：“我感觉有五十天。”
“昨天我去外婆那里了，给你要了防虫香包，这次外面的袋子是我缝的哦。”薛秀宇提起来。
“哪里哪里？让我看看。”
她要站起来，却被他按下了肩膀，他好笑地道：“明天给你，现在先看电影。”
她：“我知道了，肯定袋子缝得不好，针脚歪歪扭扭的。”
他轻轻撞了撞她的胳膊：“怎么可以这么诬陷我呢？没有那么差的。”
“那我明天验收哦。”她笑。
屏幕上的画面闪烁着。
徐楝实忽然开口道：“你知道吗？最近我感觉和你在一起很自由很安心。”
他愣了一下：“以前难道不是吗？”
她的目光仍然落在电影画面上：“以前我们还是半生不熟的陌生人。”
“和你在一起我也很安心。”他看着她。
一直。
电影看到一半，薛秀宇起身去热牛奶，她叫住他：“今天我想喝冰的，加冰块的那种。”
徐楝实说着，自己站起来去找冰块。
他在一边烧开水，她则取出库存的可乐，又从冰盒里取出冰块来。
她把冰块扔进杯子里，倒进可乐。
“给你听听。”她把杯子举到他耳边。
“什么？”他讶然。
“冰融化的声音和可乐冒气泡的声音。”
薛秀宇抿唇笑着，耳朵贴在杯子边听了一会儿：“没有哦，气泡声音太大了，融化的声音没听出来。”
“骗人。”她收回手，把耳朵凑到杯子边。
他微微俯身，也凑过去听玻璃杯里的声音。
两人的肩膀都挨在了一起，耳边只隔了一个玻璃杯的距离。
徐楝实果然只听到了碳酸饮料快乐地冒着气泡的声音，失望道：“失策了。”
他笑起来。
耳边是可乐滋滋的细微声音，外面在下静静的雪。
薛秀宇忽然有点怔忡，感官传达的感觉不甚清晰，像在做一场不明不白的梦。
他微微侧过脸看她的表情。
但他和她之间隔了一个玻璃杯，透过光怪陆离的玻璃折面所看到的她不甚清晰，他转过视线，才看清了她的表情。
他的眼前模糊，几乎看不清她的脸。
她在叫他的名字。
他忍不住用手取走了横在他和她中间那个可恶的玻璃杯，放在面前的桌子上，伸手揽住了她，手掌心扣住她的肩头，侧了身用双臂环抱住她的颈项，把头埋进她的肩窝。
“你怎么了？”
“没什么。”
他能呼吸了，在他的嗅觉里充斥了她的气息，他的感官重新活跃起来。他用有力的肩膀将她牢牢地圈在怀里。
在他接近三十岁的节点，初雪的那天，他紧紧地抱住了她。
他有点不敢往前迈步了。
他不知道前面还会不会有比此刻更幸福的时间，他不敢想象。
“下次一定要听到冰块融化的声音，不准搞砸了，徐楝实。”薛秀宇郑重地说。
“新年快乐。”她回抱住他。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