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秀宇的生日在正月前。
互换礼物后，徐楝实反应过来：“是你过生日啊。”
他的手臂绕过她的颈项，神情专注地给她扣上项链搭扣，细细的银链在黑色高领毛衣上格外显眼。
是一对情侣项链，坠饰是两个银色圆环。
轮到她给他戴的时候，他屏住了呼吸。
“放松一点。”她拍了拍他的肩膀。
“又不是拔牙，我紧张一点也没关系的。”他忍不住笑。
他的肤色偏冷白，颈部线条流畅，喉结因为轻微吞咽的动作在微微动着。
她多看了一会儿，才扣上项链：“好了。”
生日后没过几天就到了正月，徐楝实果然乖乖回家住，和往年一样跟着走亲访友，亲戚问起来关于自己的工作和恋爱情况时，她只字不提。
她推脱的话是：“人不舒服，不太想说话。”
薛秀宇回爷爷奶奶家吃年夜饭，叔叔也在。
“我订好了饭店，去饭店吃。”叔叔那辆白色宝马在稍显陈旧的自建屋前停下。
薛秀宇回头看了一眼屋里：“我就不去了，还有点事。”
他在小时候住过的那间房间里铺好被子，他的东西很多都还在，他翻了一会儿，把自己的房间整理干净。
到晚上九点，叔叔满面风光地把爷爷奶奶载回来：“年后就把你们俩老接到我那里。”
薛秀宇把爷爷奶奶扶进屋里，外面传来汽车引擎启动的声音。
“你爸你妈还好吗？”奶奶问他。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应该吧。”
患痴呆症的爷爷接下去道：“管他们好不好，我们进城过好日子去了。”
奶奶连忙拍了一下爷爷的肩头：“你老糊涂了，说什么呢。”
爷爷盯着薛秀宇：“是个没出息的，一点都不像我。”
奶奶露出歉意的表情，对薛秀宇说：“你爷爷痴呆症越来越严重了。”
他点点头：“我知道。”
爷爷很疼他，对他很好，只是患上了老年痴呆症。他想。
老屋里格外空旷，总觉得有点寒冷。
睡在小时候的房间里，薛秀宇把被子拉高，盖住脑袋。
次日，薛秀宇刚起床，就听见楼下爷爷拄着拐杖在骂人：“我存折呢？哪个小崽子偷了我的存折？”
“他自己藏丢了，偏要在大年初一骂人。”奶奶无可奈何地解释。
薛秀宇一言不发地帮忙寻找丢失的存折，在柜子下找到了。他掸掉灰尘，把存折放在桌子上：“我先走了。”
昨天他一个人在家里，爷爷是在指桑骂槐指控他乱翻东西。
他回到家里，按下抽烟的冲动。
戒烟的第一百五十天。
【薛秀宇】：你什么时候回来？
【徐楝实】：明天回来。
徐楝实觉得薛秀宇越来越黏人了，她回来后就抱着她不放，像个大型犬一样扯都扯不下来。
“你靠着我睡午觉就好了，我会给你盖被子的。”他在她旁边咬耳朵。
“你没问题就行，我哪里都能睡着的。”她看了他一眼，往他怀里一靠开始睡午觉。
薛秀宇的脸腾地红了。
片刻后，他才闷声道：“好吧，我有问题。”
这样抱久了，会起反应的。
英语等级考试的报名开放了，徐楝实开始给他做思想工作：“不要紧张，毕竟我给你做的每次模拟考你都过了。”
至于徐楝实自己，她过年后第一件好事是发现自己的试译被选中了。
网站上的入选译者公告明明白白地写着她的名字。
编辑和她联系的时候特意提到：“你提交的试译片段里，语言风格很适合那篇小说，翻译的时候要保持下去。”
徐楝实暂时屏蔽平时在接的海外零碎商务稿子消息，专心致志地开始翻译全文。
因为版税制的薪资，这本书最后给她带来的报酬多或者少她不在乎，她在乎的是她的笔译简历上终于可以添上一笔了。
三月，英语等级考试前夕，薛秀宇的父亲来找他借钱。
他关上门，上锁，低下头给徐楝实发了一条消息。
【薛秀宇】：暂时别来我家，也别出门，我爸在。
“两万，就借两万。”父亲开口道。
“你要二婚了关我什么事？”他反问。
“你不是交女朋友了吗？有钱交女朋友，没钱借钱给你爹吗？”
听到“女朋友”，薛秀宇像扎起了浑身的刺一样，皱起了眉。
他盯着父亲：“你怎么知道？”
“看你的房间就好了，这种事情，老子最清楚小子了。”父亲环视了一圈屋子，用手指了指：“单身男人的房间不是这样的。”
他走过去打开门：“我没有钱，你走吧。”
“你没钱，你女朋友会没有吗？像你这样的男人，除了富婆和傻子，估计没有女人会贴上来吧？没钱找你女朋友借啊。”父亲还在冷嘲热讽。
薛秀宇看向父亲的眼神里透露出冷劲：“她不是你可以随便说的人。”
“你小子，还狂起来了？”父亲冷笑一声。
他强压下躁动的情绪，保持冷静，语气不起波澜：“爸。”
父亲看向自己的儿子，那个青年的眼神忽然让他有点发怵。
屋里安静极了。
父亲不再说话，抽了一根烟，把烟头扔在房间地板上，走了。
门关上了。
薛秀宇把烟头捡起来，扔进垃圾桶里，开窗通风。
三月的天气春寒料峭。
他双手撑在窗台上，感觉耳鸣声嗡嗡的，隔绝了外界的杂音。
英语等级考试那天，薛秀宇没精打采地去参加考试，回来闷头就睡觉。
“我们去看海吧。”徐楝实安慰道。
他点头：“好。”
海边公路上风已经足够大了，和浪涛声一起碾压过耳膜。
两人站在防波堤边，看向远处的海面。
海风把衣服吹得鼓鼓的。
“冷吗？”薛秀宇担心地问。
“还好。”她说。
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你小心感冒。”她笑。
这一带几乎没什么游客，波浪声音安静地鼓动着。
“下次我们去看温暖一点的海。”她提议道。
他却有种溺水的感觉，模棱两可地应道：“温暖一点的海。”
“你最近看起来没什么精神，需要帮忙吗？”
他沉默了片刻：“对不起。”
她：“怎么又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会处理好我的事情。”
“考不好没关系，反正还有很多选择，下半年也可以再考。”徐楝实说。
薛秀宇扯开了话题：“昨天你说的那个陪同口译邀请，最后答应了吗？”
徐楝实除了担任英语同传以外，在过去的几年里也会兼职瑞典语同传。虽然不像英语那样有较多的工作机会，但由于人员稀少，小语种同传在某些时刻相当吃香。
现在就面临这样的情况，在欧洲的一次会议需要随行翻译，暂时找不到人手，公司就找上了徐楝实。
“还没想好。”
徐楝实的小说翻译还有最后一部分，完成后就可以交稿了。她有点犹豫要不要在此期间接下另一个到国外出差的工作。
“如果这周末之前我能交稿，我就答应。”她说。
薛秀宇不知在想什么，侧过头，在她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
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
周末，徐楝实果然顺利交稿了。
“我答应了，所以我要出差一段时间了。”她向薛秀宇道：“会给你带纪念品的。”
“我可以逃走吗？”他却忽然道。
薛秀宇不敢看她，他微微低着头，视线落在地上，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了拳头，浑身紧绷着。
徐楝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她想起来了。
她说过她想要有私人空间的关系。
她答应得很爽快：“没事，我说过我允许你逃走的。”
薛秀宇的肩膀松落下来，他转过身，用喑哑的声音道：“对不起。”
这些天来，一直郁结在他心里的事情让他无法再在她面前保持正常的笑意，但又不忍心将坏情绪倒给她。
他知道他这次考试肯定考砸了。
他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
他想起他父亲口中的话，心里更加烦躁无比。
如果父亲来找她的麻烦呢？如果父亲厚颜无耻地向她借钱呢？
她上前抱了抱他：“等你跨越心里的障碍，可以来找我，如果我那时还喜欢你，那我们重新在一起。”
他抱紧了她，把头埋在她的颈项边：“好。”
可是她真的还会喜欢他吗？
去和更好的人在一起吧，徐楝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