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楝实生日在八月。

    总是影影绰绰就飞过去了的八月。

    但她在那个学期最后一天去学校的时候，在抽屉里摸到了一个小盒子。

    “徐楝实，找几个同学把卷子发下去吧。”班主任拿着好几叠批改好的期末考卷子出现在教室门口。

    她手忙脚乱地把那个刚摸到的小盒子放了回去，起身去发试卷。

    “我来发我来发！”总有好奇心旺盛的同学想看看班里的人分别考了多少，争先恐后地分配了任务。

    没一会儿，徐楝实手上各科的期末考卷就空了。

    她回到座位，在先看试卷和先看小盒子之间犹豫了一下，拿起了桌上的试卷。

    薛秀宇路过她的时候悄悄回头看了一眼。

    课桌抽屉里的小盒子孤零零地躺在书本间。

    孤独得好像有什么象征意义一样。

    他怔了怔。

    薛秀宇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就开始趴着睡觉，把脑袋埋在手臂间。

    雨季已经过去，漫长的夏日粘腻又潮热。

    刚开始在小镇里普及的空调呼呼地吹着风，窗帘一拉，就把外面的闷热和声嘶力竭的蝉鸣隔绝了起来。

    到傍晚的时候，才有点风的影子。

    偶尔的雷阵雨让整个小镇陷落。

    一整个暑假，薛秀宇都心不在焉的。

    “哥，去游泳吗？”秦斌在他家楼下大喊大叫。

    “不去。”他从窗户里探出身。

    “哥，你怎么了？”秦斌有些担心。

    “我不知道。”

    徐楝实那天收到了礼物，小盒子里装的是一个可以握在手心里的小台灯造型的装饰品。说是装饰品，它却可以发出柔和的光亮照明，但说是台灯，它却又太小了。

    她很喜欢这个礼物，觉得它有点可爱，又有一点实用的样子，虽然只有一点点。

    她第一个想到了薛秀宇，就去问了他。

    [是你送给我的吗？谢谢。]她说。

    [嗯，但别放在心上，随便扔掉它吧，感觉很破。]他说。

    她无法理解他的心情和说出这句话的动机。

    但她确实很喜欢那个迷你台灯，看书的时候甚至会把它放在书本旁边，拧亮那盏小灯。

    小镇上应该买不到这种有趣的东西，他大概是去市里带来的，应该花了很久时间挑选。

    在暑假的最后一天，去文具店买新学期文具的徐楝实遇到了薛秀宇。

    他和秦斌一起走在路边，穿着篮球背心，手里抱着一个篮球，眉眼间是朝气蓬勃。

    他也看到了她，停下脚步。

    薛秀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几秒。

    他脸上的表情顿了顿，然后按照他的习惯笑起来，右边的小酒窝轻轻地闪现：“好巧。”

    “好巧。”她也说。

    秦斌站得远了一点，嘴边挂着奇怪的微笑。

    打过招呼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变得奇怪了。

    谁都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

    “你们两个，在学校里对话如流，放假了就哑巴了。”秦斌生怕被遗漏掉，嘴巴没有闲着。

    徐楝实澄清道：“没有。”

    薛秀宇无奈地笑了一下：“学校里都是我一个人在说。”

    “本来就不一样嘛，我和其他同学在学校外面遇到的时候也好尴尬的，尤其是出门玩的时候。”秦斌还在那里不嫌事大地补充。

    薛秀宇甩给他一个眼刀。

    少点话。

    秦斌咳咳两声，终于意识到他活跃的不是气氛，他活跃的是薛秀宇想揍他的想法。

    徐楝实笑了：“上次在你家过生日的时候，不是还好吗？”

    薛秀宇微笑着看向秦斌：“在问你。”

    秦斌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好可怕的眼神。

    也不怪薛秀宇因为他多嘴而生气，实在是因为他并没有起到活跃气氛的作用，反而挤占了他们两个人说话的时间——甚至让她的焦点从薛秀宇转移到了他身上。

    “你说！你快说我是个腼腆的人！”秦斌用胳膊肘撞了撞薛秀宇。

    赶紧把说话机会让给薛秀宇。

    徐楝实对这种在大街上无意义的对话没兴趣，她笑了笑：“我先走了，你们玩得开心。”

    秦斌懊恼地拍了拍脑门。

    薛秀宇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一点，但还是点头：“嗯，你也是，注意防暑。”

    等她走后，薛秀宇抱着篮球的手臂垂了下去，他眼神有些失落地看着地面上树叶的影子。

    徐楝实折回脚步。

    “还有一件事。”她重新在他们面前站定。

    薛秀宇眼中的神色有些惊讶：“什么事？”

    “薛秀宇，你给我的那个小灯，我真的很喜欢，它没有像你说的那么破，不要看不起它。”她认真地强调道。

    他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收拢手指，有些紧张地握起了拳。

    “你喜欢真是太好了。”薛秀宇笑。

    虽然语气和说话内容都和平时差不多，但秦斌居然听出了他声音里微末的一点颤抖。

    看不出来啊哥，居然会这么紧张。

    秦斌总觉得自己快要变成微表情解读大师了。

    她看到他的笑，才放心了：“新学期见。”

    “新学期见。”

    新学期第一天的开学典礼上，徐楝实被点名表扬了。

    原因是她上学期参加的作文比赛得奖了。

    比赛不大，但却是全市惟一的特等奖，对于小镇中学来说，是莫大的荣耀。

    徐楝实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报出来，而其他同学纷纷转过头看她。

    “徐楝实，你好厉害！”排在她前面的那个女生悄悄夸道。

    “谢谢。”她小声道。

    回到教室后，班主任来找了几个学生。新学期事务多，他们在办公室给班主任帮忙。

    和文字有关的活儿的由成绩好的学生来负责，体力活让活跃的男生来。

    徐楝实就是文字活免费劳动力之一，作为流水线上的一员，她负责接过上一个同学递过来的打印出来的资料，用订书机把资料一份份订好。

    过来办公室搬新课本的薛秀宇弯下腰去抱那叠放在地上的课本前，悄悄用目光瞥了徐楝实一眼。

    ——被她逮个正着。

    “徐楝实，你的理科要是能像文科一样牛，就好了。”班主任忽然感叹道。

    不小心对视的两人都吓了一跳。

    就算只是简单而普通的四目相对，但在老师开口的那个瞬间，心虚的感觉也无法控制地涌了上来。

    徐楝实慌乱地按下订书机后，立刻就发现了自己的失误：她把资料的四个角都订上了。

    啊，这是要别人怎么打开？绝密文件吗？

    等等，她又为什么要心虚呢？

    薛秀宇抱起那叠课本的时候，手指在扎捆的塑料带子边缘上划了一下，他落荒而逃地走出办公室。

    他像是被刚才她的目光蛰了一下，耳朵变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