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学校食堂改革了。

    学生不需要自己带饭盒蒸饭。食堂统一提供午餐，为了给学生选择的余地还分为A套餐、B套餐和C套餐。

    徐楝实端着餐盘在新修好的饭厅里找位置，瞥到薛秀宇正坐在某个位置上眼巴巴地看她。

    他旁边有空位。

    她转身在另外一个空位上坐下来了，对面是个不认识的女生。

    端着餐盘过来的秦斌看了一眼徐楝实，又看了一眼薛秀宇——果然成功目睹了薛秀宇把脸垮下来委屈死了的样子。

    “你在想什么？她怎么可能会过来？”秦斌坐到薛秀宇旁边，小声提醒。

    前不久不是还说“放弃了”“不会烦她了”“不能给她添麻烦”。现在光天化日，在那么多同学的目光注视下，薛同学是想捅娄子吗？

    “你一定是最近有点飘了。”秦斌语气确定。

    大概就是那天徐楝实专程折回来告诉他很喜欢他的礼物之后吧。在那之后，薛秀宇这个家伙就飘了起来，像个气球一样，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薛秀宇被训斥，低着头不说话，闷闷地吃着午饭。

    把餐盘里的菜吃得差不多后，他才放下筷子，轻声道：“好像是这样的。”

    秦斌噎住了。

    什么叫好像是这样的？

    秦斌觉得薛秀宇矛盾得要命，有时候过分谨慎小心试探，有时候又像不管不顾的疯狗。

    午餐改革给学生的生活带来了巨大变化。

    比如，上午最后一节课的老师会感到很困扰。

    只要拖堂一分钟，整个教室就开始躁动，敢怒不敢言地用桌椅的声音、文具碰撞的声音来抗议。有些老师善良一点，笑笑就放了孩子们，有些老师脾气大，一拍讲台：“再有一点声音我们今天谁都别下课了。”

    不过，对午餐改革的不适应在一两周后就消失了。

    好像过了初一的新新人阶段，时间就走得特别快。又或许是因为熟悉了，变成老油条了，每天都在按照习惯生活，所以日子才会毫无记忆点地往前飞逝。

    期末考前夕。

    一个外班的男同学在教室后门张望：“徐楝实！”

    薛秀宇在他身后站定，眉目间散发着冷意：“找她有事吗？”

    那个外班的男生对他莫名其妙的敌意感到疑惑：“竞赛课老师让我来通知，三班的几个同学里我只认识徐楝实而已，怎么了？”

    薛秀宇自讨没趣，甩了一句不怎么友好的话就走了：“你走进教室去好了，怕什么。”

    那个外班的男生果然走进教室，找到徐楝实，把竞赛课老师的通知告诉她：“张老师说这周三起竞赛课暂停。”

    徐楝实表示她会告诉其他人的。

    “不过你们班同学脾气还挺大的。”外班的男生嫌弃地道。

    放学回家的时候，秦斌九曲十八弯地把这件事告诉了薛秀宇。

    “哥，你是不是又虚空索敌了？”秦斌这个学期成绩在年级里上升了几十位，也有点发飘了。

    薛秀宇哼了一声，否认了自己像刺猬一样的行径：“没有，我在好好学习。”

    秦斌挑不出他的错来，最近一段时间薛秀宇好像确实开始认真了。

    天空里雪云暗沉。

    “我们要快点骑了，感觉要下雪了。”秦斌只能转移话题。

    刚说完，一粒小雪落在了薛秀宇握着车把的手背上。

    那粒雪很快融化了。

    薛秀宇把卫衣兜帽往脑袋上一扣：“你这个乌鸦嘴。”

    秦斌笑道：“啊哈哈哈，还好是雪，不是冰雹什么的嘛。”

    雪下得无声无息，干燥的街道上很快就有了一层淡淡的霜白。

    “明年这个时候，她就要离开我们学校了。”

    *

    一直到初二下学期，徐楝实的成绩开始稳当，每次大考小考都是年级第一，大多数时候都能甩第二名一大截，班主任口中的“偏科”也不太明显了。

    正如所有不愿意在自家孩子面前夸奖的家长一样，班主任曹老师在徐楝实面前会挑她的刺，但徐楝实不在现场的时候，班主任就会对其他同学频繁地提起她：“周妙思，努力是好事，但你别把自己弄得那么紧张，放松一点，好好休息。你看徐楝实，她多松弛——”

    周妙思回到教室的时候，发现班主任说的果然没错。

    徐楝实正在睡午觉。

    睡得昏天黑地。

    昨天晚上蚊帐里闯进了一只蚊子，让她整个晚上都恍恍惚惚的，早上来教室，她浑身都是花露水的味道。

    “徐楝实你去干嘛了？去泡花露水澡了吗？”唐萱调侃道。

    “昨天有一只蚊子，所以我喷了很多花露水。”徐楝实如实回答。

    午休，她实在抵挡不住困意，趴在桌上蒙头大睡。

    教室里空调打得很凉，教室门一开就有热浪扑面而来，她在睡梦中瑟缩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空调温度打高了还是其他原因，她总算睡得安稳了一点。

    午休下课的铃声响起的时候，徐楝实又在桌上趴了一会儿，才迷糊地起身。

    嗯？她身上盖的那件秋季校服上又多了一件秋季校服？

    徐楝实抖开那件不属于她的秋季校服，翻来覆去地察看主人的线索。

    松紧袖口的字母……那看来就是那个人了。

    校服的主人薛秀宇不在座位上，想必又不知道去哪里晃悠了。

    她把校服叠好，搭在薛秀宇的椅子靠背上，又给他写了一张小纸条，塞到他的笔袋里。

    班主任找学生谈话的行动还在继续，徐楝实这个存在感极强的名字还是经常出现。

    “汤俊，不要觉得委屈，我说的那些缺点你都有，没错吧？稍微学学徐楝实的心理素质，你看她，都快成老油条了。”

    曹老师口中的“老油条”徐楝实站在门口，笑了笑。

    她来办公室把收起来的练习本交给英语老师，没想到就碰巧听到班主任在编排她了。

    “你看，我说得没错吧？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别看她这样，其实又轴又疯。”曹老师笑起来。

    徐楝实也不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她只是觉得有些东西烦人，就扔到一边去了。

    最开始，她甚至觉得薛秀宇也怪烦人的，最近，他似乎专心自己的事情，不再经常出现在她旁边了。

    遇到了会对视一笑，却不会特意去找对方，沿着自己的轨迹走着。这种不温不冷的关系让她感觉还挺舒适的。

    初三上学期。

    期末考成绩出来后，徐楝实毫无疑问地被选上了其中一所重点高中的竞赛班，提早收拾东西离开初中。

    学期的最后一天，冬天的太阳把整个天地照得通透。

    徐楝实朝掌心呼了一口气，让双手稍微暖和一点，弯下腰去解开自行车车锁。

    今天她听了太多来自同学和老师的祝福：“恭喜！”“恭喜学霸！”“好舍不得啊！”

    她解开车锁，骑上自行车。这次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着学校，在每条小路上碾压过留下足迹。

    路过操场的时候，一群男生正在打篮球。

    她刹车，远远地看了一会儿。

    “徐楝实！”那个笑起来右边脸颊会有一个小酒窝的少年在男生们中朝她挥手。

    她怔了怔。

    薛秀宇站在那群男生中，脸上是标志性的明朗笑容，他把一只手放在嘴边作小喇叭状，大声冲她喊道：“记得不要早恋哦！”

    她笑起来点了点头。

    等徐楝实离开他的视线后，薛秀宇借口去厕所，离开了篮球场。

    洗手台边，他洗了一把脸，冬天水龙头里冰冷的自来水把他冻得鼻子有些红红的。

    “哥。”秦斌站在他旁边，叫了他一声。

    薛秀宇抬起手抹了一把脸，把脸上冰凉的水痕擦去，目光投向别处。

    秦斌第一次看见他哭，吓得什么话都不敢说。

    薛秀宇走过来，表情若无其事，语调也懒洋洋的：“走了，回家吃饭。”

    那个女孩会上重点高中，会进重点大学，会读研读博，会在大城市找好工作，会遇到优秀的人。

    他追不上。

    薛秀宇心里很清楚，和她重合的轨迹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