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

    王沦知道郑漪已经离开王府的事实是两天后的傍晚,王瑔拉着他的手哭着要找母亲,乳母怎么安慰都没用。

    郑漪根本就没有给他冷静的时间。他抱着王瑔回到新安院,院中很安静,就如同王瑔曾经受伤的那个晚上。

    他推开屋门,屋里很暗,他闯入郑漪曾经所住的正寝,屋里很整洁,好似从没有住过人,拉开衣柜,里面只放着一床被褥,梳妆台旁的匣子全是空的。

    对于所见的一切,王沦只觉得慌张,他匆匆跑去內寝,检查发现衣柜里的东西都是他的,梳妆台旁的箱匣里放着他曾赠予她的首饰以及一张信纸。

    王沦打开,纸上有言:

    君不以漪寒微,猥自枉屈,许漪终身,救漪于水火,不胜感激。漪知君求娶之因,恩义为先,妾以浅薄之躯相酬,无怨无悔。

    然,漪私怅然,若不能相携于卿卿,生无意趣,几经思量,惟负王郎。吾抽身以全余生之愿,纵身负骂名,亦不悔所择。

    汝聘漪费钱三百万,杂采千匹,金银玉器,细葛斗帐,不可胜数,今妾舍嫁妆以偿君之所与,望君不厌。

    王沦握拳,手上的信纸被他攥作一团,眼神凶狠。

    他何曾这般憋屈过,郑漪万死难赎其罪。

    “阿耶,痛!”

    王瑔的哭声唤回王沦的神志,他放松手臂,将王瑔放下,伸手摸了摸他的腰,问:“现在痛不痛?”

    王瑔腰间发痒,胡乱挣扎,嘴里发出笑声。

    “瑔儿痒!”

    王沦的手掌放在王瑔的肩上,安慰道:“阿姆回家了,你乖乖的,我现在去接她回来!”

    “瑔儿要去,想阿姆!”王瑔嘟嘴,真挚地看着王沦。

    王沦不愿承认他的失败,此去是什么结果也不知道,他怎么敢带着孩子去。

    “看好王瑔!”王沦对一旁的乳母说。

    “诺!”

    听到乳母的回复,王沦独自骑马奔向郑府,询问管家后得知郑漪并没有回郑府。

    管家一脸困惑,反问王沦郑漪的去向。

    王沦只说郑漪正在同她闹别扭,不知现在在哪里生闷气。

    管家说郑漪自小就乖巧听话,从没发过脾气,若是生气,肯定是王沦做了什么错事。

    王沦苦笑,请求管家若是收到她的消息,能够告知他一声。

    管家自然应承。

    王沦看到管家听闻郑漪失踪后的着急不似作伪,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郑漪很可能已经与人私奔。

    思及此处,王沦喊停管家,询问郑府近几日可有奴仆失踪或者赎身。

    郑府的主子已经回乡,如今留在郑府的都是侍奉郑家人近十年或者几十年的老人,已经很久没有招募新人。

    管家对着王沦摇头。

    郑漪年纪比王沦小了一轮有余,王沦对她多是爱惜。如今她做下有辱门风之事,王沦再不甘愤怒,也不想看到她出事。

    王沦立马派人去寻郑漪的下落。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若闫松没有邀请洛水过府,没有大张旗鼓地宴请宾客,胡琼根本没有机会浑水摸鱼,她也不能夺剑成功。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以为她是猎人,没想到还有人在暗中窥伺。

    闫松死于中毒?她是有杀他之心,可她不曾下过毒。

    跃进程酉居住的院子,阿陸正在院中练剑,云珠解开披风。

    自云珠进院,阿陸已经察觉,她收起剑,看向云珠所在的方向。虽然黑衣染上鲜血后颜色并不明显,可她能够看到女子衣裳上的血迹。

    况且,女子的手臂和腰间的衣裳都被割破,已经伤及皮肉。

    她走到女子的身旁,睁大眼睛看着伤口,开口问道:“温姐姐,你受伤了,是谁这般厉害?”

    她们江湖中人,见惯生死,不过几道伤口,她早司空见惯,不寻常的是受伤的人。

    长旻很爱惜她的身体,平时出任务都极少受伤,大家都说她的武功在太平道是魁首的存在。

    “进来帮我!”云珠一边走进房间一边说。

    “好的!”

    云珠正在脱衣服,阿陸注意到她身上的伤口,手臂只有一道血痕,腰腹那道靠近后背,看着着实狰狞可怖。

    阿陸环顾四周,找到铜盆的所在,她说:“温姐姐,我去给你打盆水来!”

    云珠正仔细查看她的伤口,听到阿陸的声音,没有抬头,只应了一声。

    阿陸打水回来,一进屋就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抬头一看,云珠咬着面巾,脖颈青筋爆出,抓着壶口自肩上往后倒酒清洗伤口,因为用力抓着酒壶,她手臂的伤口正慢慢流血,血色蔓延到手肘。

    “温姐姐,够了!够了!”阿陸连忙放下水盆,夺过女子手中的酒壶,她的眼睛扫过女子肌肤上的鸡皮疙瘩。

    天挺凉的,不晓得要不要生火?

    温姐姐的伤那么严重,她怎么有空去那些旁的。阿陸摇摇头。

    “这样不痛吗?我真不明白你有药不涂,偏偏去受这份苦?”阿陸拧干帕子,一点点擦拭女子身上的污血。

    云珠扯出嘴里的黑巾,直起腰身,双手置于膝上,不确定道:“大概是怕死吧!”也许是那份疼痛能够让她觉得她还活着,也许是想恕罪。

    云珠思及此处,想起了她第一次杀人的场景。

    那是一个料峭的秋日,落叶纷飞,天地一片苍黄,满目的血色是她唯一的记忆。

    大旱之年,庄稼颗粒无收,民不聊生,她得温老头庇护,虽不至于饿死,却也撑不了多久,于是他们决定离开。

    她跟在温老头身后,只要他有一口吃的都会分给她一半,在她世界里,老头就是她的父亲,不,他比父亲更好。在易子而食的灾年,他从没打过她的主意,还用微弱的力量去保全她。

    一路南下,沿途的草都被薅秃了,饿极的时候他们会煮树皮填肚子,与他们同行的人都知道她和温老头是一起的,私下打过她的主意,可都被温老头打退。

    此事有一就有二,他们一老一小手无缚鸡之力,自然是旁人的猎物。在一个深夜,他们甩开他们独行。

    在那个吃人的世道,何处可得安宁?独自上路的他们得到过短暂的安心,可很快他们遇到了陌生人。与熟识的人在一起时他们就算吃人也会有所顾忌,可陌生人,他们完全没有底线。

    她无数次的想要长大,想要变强,可以保护她想要保护的人,然妄想终究妄想,有更残酷的现实等着她。

    那群人想要抓他们,老头一人挡住他们,拐杖被甩得虎虎生风,还分心让她快跑。她看着那群凶神恶煞的魔鬼,心中胆怯占了上风,丢下老头跑掉了。

    她记得她跑了许久,直到喉咙干痛;嘴里有一股血腥味的时候才停下来。剧烈的喘息声中,她的理智回归,心里隐隐明白老头是凶多吉少。

    此时,她并不明白生命的珍贵,不知道人心险恶,她只清楚她这条性命是老头给的。老头对她无微不至,在她眼中他比她更为珍贵。

    她下定决心,要用她的性命去换老头的命,逆风走了回去。

    远远看见浓烟,她加快脚步,终究是晚了一步,在河道边看到一滩血,猩红的颜色刺激着她的神志,她格外冷静。

    随后,她漠然地离开那个地方,来到一棵大树下,蹲坐在地上,环抱着双腿。想哭时,她会咬着膝盖落泪。

    深夜来临,她慢慢走去那群人聚集的地方,有人巡夜,她耐心等候,当他离开的时候,她悄悄过去拿走篝火旁染血的斧头。

    好几天没有吃饱饭,当天更是没有进食,她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举起斧头砍向熟睡的凶手的咽喉,一时间鲜血迸射,染红她的一张脸。

    那人睁开眼睛,乌红的嘴唇翕动,恶狠狠地盯着她。

    她的心中填满恨意,并不惧怕他的目光,手上的斧头挥动,只想宣泄。动静吵醒了熟睡的人,他们齐刷刷盯着她,她举起斧头砍向他们,不想被人推倒在地,手上的斧头被夺去。之后,她被他们关起来,在这里他看到了温老头。

    他还没死!她很开心,但也很难受,尤其当她看到有人为那男人凄苦落泪以及旁人谴责的目光时,她后悔她的冲动。负疚感折磨着她,尽管后来她知道那男人身上背负多条人命,那群人留着温老头只是不想吃腐肉,她也不曾释然。

    面对这般艰难的境况,他们不曾死去,可老头怎么就死得那般突然,让她毫无准备。

    “好了!”阿陸做完包扎的最后一步,满意地看着她的手艺。

    “多谢!”云珠站起身,走到衣柜前,穿上干净的淡青色衣裳。

    她喜欢代表生命的绿色,尤其是春日萌生出的嫩芽的颜色。

    包扎好伤口后,阿陸端着血水出去,云珠将沾了血渍的黑衣丢进火盆,一把火点燃了它。

    房中供奉着温老头的灵位,云珠过去焚香叩拜。

    她不求他的庇佑,只求他金银满屋,吃饱喝足,最好是有空给她托梦,因为她很思念他。

    云珠因为受伤,接下来几天都安心地呆在绣坊,直至听到阿陸传来有关夏雲身份的消息,她的平静生活才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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