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睁大的碧绿眼睛映着影山的倒影，把两个小小的自己投射在整片整片期待的水波里。照朝就好像明明已经知道了答案，却一定要等着他说出口。
要是按照小说里写的，这种时候应该应一句“是「你」”，然后稍微等个两三秒钟再补上那句「这样叫的话就不会出错了」，再等着女孩子接「真是的你到底想要脚踏几条船啊」，这个片段才算结束。然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就俏生生地坐在他的面前，就在影山一伸手就可以碰到的地方——
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两下，似乎像是在催促他。被那双漂亮的、湖水一样的瞳仁这么凝视着，影山突然脑海一片空白，一双眼睛里只剩下了她。
手指的侧边传来柔软的触感，应该是往前凑了一点的照朝碰到了他的手。影山没来得及思考、也没低头去看，就只是下意识地屈起手指留住她，和女孩子浅浅地指尖相交。
两个人都已经过了十四岁生日的现在，身高的差距就算是坐着也已经相当明显了，照朝想要望着他就只能仰着头，小巧的下颏微微抬起，就好像是在等待——
……嗓子有点干，影山抿了抿嘴，却发现嘴巴也是干燥的。他感觉脑子里乱哄哄的吵得要命，下意识地紧了紧两个人相扣的十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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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一起长大、形影不离了这么多年，影山稍微动动眉毛，照朝就知道青梅竹马的男孩在想什么——比如现在这种发飘的眼神和空白的表情，一看就是忘词了。
讲大小姐和名为影山的执事的这本推理小说，其实是同样世界观之下的短篇合集。前几个故事都上过文学杂志上的短篇专栏，几本杂志外婆都有在一直订，照朝也已经都看过了，出了单行本也就稍微修改了一些描写和细节；但题名叫做《一脚踏两船也当心点吧》的这篇是为了出单行本写的新故事，她也是今天第一次看。
“影山”属于那种虽然不太少见、但也不算特别普遍的姓氏，姓这个的名人也会有一些，但照朝真正认识的，从小到大也不过就只是面前的男孩这么一家，所以在小说里见到多少也会留意一些——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和他有关的一切、能联想到他的所有都似乎被赋予了别样的意义。想到这里的照朝感觉脸上又有点发热，她就是被他吃死了，有什么办法啦……
不过……她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诶。照朝不由得在心里悄悄地叹了口气，他应该也有所感觉的吧，所以都这种时候了，还不打算采取点什么行动吗？
说是对台词，如果换个会一点、机灵一点的人，大概在她问“是谁”的时候，就会回答“是阿照”了吧。像小说里这种“问喜欢的人结果答「你」”的桥段，本来就是两个彼此之间多少有些心照不宣的人拿来相互拉扯、各种暗示的，这种事情……是不是对她的影山难度太高了一些啊？
指尖传来轻微的力道，是影山牵住了她，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细的线，而始终望着她的、那双熟悉的绀青色的海面上，飞快地掠过了一丝小小的茫然。
就好像……在下意识地在向她寻求意见一样。这是影山几乎已经养成习惯的小动作，两个人一起碰到了什么不好解决的事，需要动脑子的、需要沟通的，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本能地望向她。
和她这种浑身都是心眼儿的人不一样，影山本来就是特别单纯的类型，无论看什么都显得特别专注，望向她的时候也是如此。被那目光笼罩着，照朝一瞬间又有些心软。
毕竟她的影山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嘛，她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影山飞雄。照朝勾起手指轻轻地碰了碰男孩的手背，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决定这一次还是自己先出手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轰隆的一声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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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折叠小桌打开的时候桌腿一定要推到位，否则就会出现像刚才这样、关键的时候突然塌下来的乌龙——影山站在客房洗手间的莲蓬头底下，一边冲着水一边暗自告诫自己。
装草莓的玻璃碗里还有点残留的水，刚才女孩子又去给两个人倒了睡前的牛奶，地上扔着的抱枕和地毯全都被打湿了，衣服上也弄上了一些。他跟照朝光是收拾残局就收拾了好一会儿，好在桌上摆着的东西还不算很多，玻璃也没碎，他的排球日记也没遭殃……
房间里很暖和，淋浴的温度调得也不算热。淋了一会儿温水，影山好歹觉得稍微冷静了一些。
只是在想到刚刚扬起脸望着他的照朝的时候，还是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影山飞雄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笨蛋，女孩子想做什么他心里也算是有点数的；刚才只不过是一下子懵住了而已，如果再来一次的话，他绝对不会——
再一次的机会，应该会有的吧？照朝临走的时候也说了“等下见”，应该等一下就……
……不，再继续想下去的话，大概又要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了。影山关上水龙头，擦干身体穿好衣服——就是刚才从衣柜里找出来的二传魂T恤和运动裤——用毛巾狠狠地擦了一顿头发，然后拎上脏衣篮，出了客卧的门。
走过一段走廊就是主卧这边，照朝家的布局影山已经相当熟悉了。这里是个套间的结构，进来一左一右，分别是两间卧室。
右边是茉莉婆婆的房间，房门关得严严实实，甚至看不出来里面有没有人。另一边照朝的房间门倒是虚掩着的，只不过主人没在，应该也是在洗澡。
小厅正对着的就是浴室和洗手间，影山放下手里的脏衣篮，放轻了脚步走了过去。紧闭着的浴室门口也孤零零地摆了一个布篮子，和他拎来的这个是同款不同色，上手一提同样是轻飘飘的。
照朝的头发长，洗澡的工序又比较多，总会比他慢一点，所以把两个人换下的衣服拿去洗当然就成了影山的工作。这种事情也不是头一次干了，影山很是轻车熟路，他抱起篮子晃了晃，准备把里面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拣出来。
先是普通的长袖T恤和休闲裤，也就是刚才照朝身上穿的那一套。影山把两件衣服搭在手臂上，伸手去够最后的一件，应该是件黑色的什么东西——
浴室传来的哗哗水声在他够到那件黑色的同时突然停止了。影山被这骤然登场的安静和在这安静里显得格外响亮的心跳吓得一激灵，拿着的东西也差点脱手。
幸亏他眼疾手快，在掉到地上之前是将将抓住了。把那东西攥在手里，影山突然觉得手感有点莫名的微妙，他没多想，直接把衣物举到了眼前。
是……黑色的小可爱，胸口的位置圆圆的有一点鼓起的形状，手感像是薄薄的一层海绵。影山记得照朝说过的，在家里穿这种带胸垫的小背心会比较舒服，因为不会勒，也不会难受——
那个时候她跟他在做什么来着？应该也是在一起把洗好的衣服晾起来吧。影山还记得当时的自己还在往一件小背心上夹夹子，哦了一声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就只是表示知道了。
当时没觉得有什么所谓的过耳清风，现在再想起来，却好像每个词语、每个单字都有了别样的意义。为什么会勒，什么东西会不舒服？并且这可是照朝刚才穿着的，是——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手里抓着的海绵柔软而有弹性的触感也像是变成了灼热的火炭。影山感觉自己的耳朵要烧起来了，他不敢再仔细想下去，像被烫了手一样地抖了抖手里的东西，只用一根手指勾着小背心的肩带，伸直了手臂尽量让那玩意离自己远一些。
另一只胳膊底下夹着剩下的T恤和裤子，梗着脖子扭着头眯着眼睛，影山就以这样的别扭姿态，三步并作两步地逃到了自己带来的布篮子旁边。他把指头上勾着的小背心丢进脏衣篓，又在上面压了那两件别的衣服，抱起篮子像是后面有人在追一样，飞也似的一溜烟跑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