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真的有什么事吧，她的外婆虽然看着年轻、心态更年轻，但也是实打实的七十多岁的人了。蹦过去的这几步路上，照朝的心里转过了一万零一种可能——

    只是唯独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一种。站在门口的外婆仍然是那副看不太出来实际年龄的模样，她身上穿着紧身的防风夹克和牛仔裤，一头乌黑的长发全都盘了起来，脸上没有化妆，更是没有丁点病容或者掩饰的痕迹。

    这个打扮……看起来还真不是生了什么病、或者不太舒服的样子。照朝飞快地把外婆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提到嗓子眼的心脏终于半落回到了肚子里。

    只是她在研究外婆的时候，外婆也在正大光明地端详她。反应过来的瞬间照朝心里咯噔一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的外婆是少年成名的推理小说作家，据说年轻的时候还去东京警视厅做过什么大案要案的顾问，一双眼睛利得像是出鞘的刀子，仿佛扫上一眼可以洞察一切。从很小的时候照朝就知道，在外婆面前最好都是实话实说，搞点小动作什么的属于下下策，从来都逃不过外婆的眼睛——

    像是为了今天这个晚上做的那些暗搓搓的小心机小准备，有些影山可能都没有发现吧，但在外婆眼里那估计就是一览无遗……

    望着她的锐利眼睛果然亮如寒星，照朝被看得多少有些局促不安。她欲盖弥彰地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自己都觉得自己挺直腰板、试图表示没有心虚的这等做派特别内强中干。

    肩膀突然被环住了，下一秒照朝就感觉自己贴上了气息熟悉的温暖身体。站在她身边的影山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伸手一带就把照朝揽进了怀里，整个人也往前站了站、半挡在了她的面前，顿时隔绝了不少外婆投向她的视线。

    男孩什么都没说，但扶在她肩上的手却温暖而有力。这个笨蛋……虽然的确是有些不合时宜吧，照朝心里还是泛起了一股甜蜜蜜的暖流。

    只是影山的这种反应不但照朝自己没有想到，外婆也很是意外似的瞪大了眼睛。她一边的眉毛挑起又落下，金色的瞳仁里多了点照朝看不太懂的情绪。

    这种时候怎么可能让影山把什么事情都揽到他自己头上……照朝都已经做好严阵以待的准备、已经想好被问到脸上要怎么狡辩了，结果外婆不按套路出牌，一开口讲的却还是之前的话题，“明天中午——”

    “——我要是还没回来的话，”外婆收回视线笑了笑，就好像真的来敲门只是为了说这个一样，“飞雄君和小鸟儿，就直接去餐厅好了。”

    “地方你们也知道的，位置也定好了，去了报名字就行。”讲到这里外婆把手里拿着的护具夹到胳膊底下，伸手揉了一下照朝的发顶，“马上就新年了，小鸟儿别哭丧着脸啊。”

    说是这么说，但又是大半夜出门、又是打预防针说明天中午可能都不回来的，照朝还是觉得放心不下，一路跟着外婆下了楼，看着外婆在玄关穿护膝戴护肘也帮不上忙，只能在旁边绕圈圈。

    “真没事，有事我就告诉小鸟儿了。”换好了靴子的外婆一切收拾停当，拿上钥匙拉开门之前回身望了眼照朝，视线又往她身后飘了去，“我走了，飞雄君你们俩在家好好的，明天见。”

    不用回头照朝就知道影山在她身后站着。她胡乱地点了点头，看着外婆扶上了门把手。

    大门一开深夜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穿着薄薄真丝睡裙的照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被外婆狠狠瞪了一眼才往后退了两步，示意性地往里站了站，却还是在外婆关上门之前忍不住伸着头张望，这才发现外面已经飘起了零星的雪花。

    新年下雪应该是个好兆头来着，可是外婆搞了这么个插曲，照朝心里就总是七上八下的。她深吸了口气转过身，正好也看见影山双手拎着件什么衣服，正要往她身上披。

    刚才跟着下来的时候照朝满心都是外婆的事，这么一想才记起来，这一路确实都一直有熟悉的脚步声跟在她的后面，这披肩应该是男孩顺手从哪个挂钩上抓来的。她接过披肩随手往沙发上一扔，直接靠上去抱住了影山。

    影山在她抢过披肩的时候就张开了手臂，稳稳地把照朝接在了怀里。熟悉的怀抱一如既往的宽大温暖，照朝靠在男孩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声，终于感觉自己心底涌动的不安被稍微冲淡了一些。

    “……应该没事的。”影山低声说了这么一句，停顿了几秒像是要补充什么，然而也就只说了这些，只是收紧了手臂，把怀里的照朝揽得更紧了一点。

    这个埋在人家胸口的拥抱姿态，照朝确实是看不见影山的表情的，但并不耽误她清楚男孩的思考回路。刚才的停顿应该就是影山知道她担心，想要组织点语言安慰她，结果措了半天词也没措出来什么合适的，于是干脆就用行动——

    马上就要零点跨年了，但秋山町的这一片属于住宅区，所以周围其实格外的安静，车库方向传来的机车预热的声音也显得格外鲜明。照朝一直靠在影山的怀抱里，一直听着摩托车的引擎声开走、远去，直到彻底听不到了才抬起头，对上男孩写着丝丝担忧的绀青色眼睛，安抚地笑了笑。

    “走吧，咱们上楼。”照朝拍了拍男孩的脊背，主动放开了影山，又去牵他的手，“我去换个衣服，等下再去找小飞。”

    影山嗯了一声点了点头，一边正大光明地观察着照朝的表情一边把手递给她，见她的情绪还好自己的眉眼便也放松了些，只是听到后半句还是忍不住侧了侧脸，“换衣服？”

    “对呀。”她身上的这条裙子是为了……嗯，总之就是两个人的初体验特意准备的，但今天想也知道，估计是不可能再继续刚才的事情了……

    “这个料子真的很凉的啦，我才不要睡觉的时候穿。”照朝用另一只手提起睡裙的下摆示意了一下，还抖了抖那个一圈镂空的裙角，“不信小飞摸摸看？”

    真丝的面料摸上去柔滑又细腻、垂感还好，贴在身上真的像是水一样顺滑，再加上白色的又有点微透，拿来做今天晚上的战袍是挺合适的，但也确实是太凉了，的确是不怎么适合冬天。照朝看过外婆年轻时候上杂志的采访还吐槽过，说不要以为女作家都很性感，写稿的时候会穿真丝蕾丝睡衣什么的，这样是会着凉的——

    “……！！！”堪堪要牵到她的影山像是被静电打了一下收回了手，面红耳赤地瞪了照朝一眼，转身就想迈大步开溜。照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干了什么大胆的事，赶紧滑跪承认错误，“别别别，是我错了嘛。”

    影山果然依言慢下了脚步，虽然没有回头，手却冲着她再次地递了过来。照朝紧跑了几步握上去，她清楚得很，男孩才不可能真的和她生气。

    并且影山刚才瞪她的那一眼，根本就是什么杀伤力都没有嘛，照朝扭过头去悄悄地弯起了嘴角。两个人牵着的手一晃一晃，一开始还是一前一后的，慢慢就再一次地变成了肩并肩的样子。

    …………

    跑回自己的房间换回了正常的睡衣长裤，内衣也换成了平时睡觉时候会穿的款式。照朝连脱下来的战袍都扔在床上没收拾，快手快脚地收拾好自己便出了门，一进客卧就见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台灯，影山坐在床边，两只手也交叉在一起满脸严肃。

    这是想什么呢？照朝从床尾爬进被窝，一边招呼了一声，“小飞？”

    “……哦。”影山发呆可以说是发得全神贯注的，被叫到第二声才回过神，望向照朝的时候表情还有点躲闪。他往旁边挪了挪，等照朝躺好之后才伸手关了灯，然后也躺进了被子里，跟照朝互相道了晚安。

    这下房间里彻底地安静下来，就只剩了一盏亮着的小夜灯。过了一小会儿之后照朝悄悄睁开眼睛，借着微弱而柔和的光亮，她能看得清楚身边的影山仰面躺着，双手还老老实实地交叉放在胸口，比他平时的睡姿还要规整。

    也是，今天不再做什么了，这还是她自己说的呢。毕竟她跟他都不是小孩子了，再这么蹭蹭贴贴又不真的继续下去，对影山估计也挺难熬的……

    反正两个人还会有很多时间和机会，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照朝借着影山闭着眼睛的机会正大光明地打量着他，从睫毛望到鼻尖，又从鼻尖盯到嘴唇，其实很想蠢蠢欲动地摸一下，但仔细想想，还是没有真的伸出手去。

    说好的不要随便撩拨他，就不要手贱故意折腾影山了。不过……照朝又觉得实在有点可惜，刚刚可是只差那么一丁点、两个人就能亲到了的——

    也不知道接吻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呢。照朝盯着男孩薄薄的唇角，感觉嗓子莫名有点干，小心地咽了咽口水。

    影山向来入睡都是很快的，如果亲一下、就一下的话，应该也不会被发现吧。并且真的接吻怎么也要等到两个人都醒着的时候才好，她现在只是想要亲亲脸颊而已，就应该更没问题了对不对？

    肯定没问题的。照朝暗暗地给自己打着气，悄悄地往影山那边挪了挪，先是一步一停地、生怕吵醒男孩一般地，把脑袋轻轻靠在了青梅竹马的肩上。

    影山没有醒，或者说至少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是一个好的开始，照朝在心里握了握拳头，她小心地不发出任何声音，撑着床铺慢慢地支起身体，却不料影山就在这一瞬间翻了个身，从仰面躺着变成了面朝着她。

    望向她的那双绀青色眼睛是明亮的，并没有那种入睡之后又醒过来的迷蒙。想干坏事结果被抓了个现行，还是自己说了话又反悔的，照朝僵在原地，一下子从耳根都开始发热。

    “那个，我——”这要怎么才能解释啊，甩锅影山说他太帅了搞得自己色令神昏了吗？这和无理取闹有什么区别，照朝正觉得无地自容的时候，男孩突然抿了抿嘴，目光飞快地游移了一下便开口了，“阿照……要我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