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预订是要出去一起跑步的，照朝也没多赖床，又跟影山黏了一小会儿就老老实实地爬起来，打算回房间去洗漱。
煮年糕汤的食材昨晚就已经准备好了，等等稍微烤一下年糕也很快，中午还要出去吃饭也不用做太多；还有这次出了门要记得往儿童公园的方向拐，绕着秋山町跑一圈回来正好可以顺路去趟神社——
一边刷牙一边在脑海里漫无目的地转着这些，照朝把电动牙刷换了个手，漫无目的地扫了两眼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有什么东西闪电般地掠过心头，顿时好像整个人都呆住了。
刚才被外婆的消息打了个岔就没注意，之前她睁开眼睛那会儿，影山是不是也在看着她来着？
这大早晨的，万一眼角睫毛上挂着点有碍观瞻的东西，那可真是要丢死人了诶。照朝连生气都顾不上了，赶紧凑近镜子、认认真真地把自己好好检查了一番。
好歹没发现什么影响形象的尴尬细节，照朝长出了一口气，提到半空中的小心脏终于颤颤巍巍地落回到了原处。……所以那时候影山醒了多久了，醒了还不出声，就是为了偷看她吗？
真是的，她有什么好看的啊。照朝把叼了半天已经停了下来的电动牙刷重重地掼在台面上，龇牙咧嘴地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脸颊，喝了一大口水咕嘟咕嘟地漱得山响又猛地吐掉，再看镜子里自己的倒影，还沾着牙膏泡沫的嘴角却莫名其妙地翘了起来。
…………
也是巧，照朝洗漱完毕准备下楼做早饭，还在一边走路一边挽头发，结果刚拐上走廊就迎面碰上了影山。男孩手里抱着个装满大大小小洗衣袋的盆，里面装的应该都是昨天晚上换下来洗好的衣服。
分工合作还挺自觉的嘛。已经忘记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既然早饭是她负责的，那洗衣服晾衣服就成了影山的工作——
只是刚才被偷着看了睡脸的小小别扭还没消化干净，照朝刚想做作一番、扭过头用鼻孔出气哼他一声什么的，就见影山红着耳朵飘着眼神，跟她“哦”了一声便一溜烟地加快了脚步。
酝酿了半天的表演就这么腰斩了，照朝站在原地呆了两秒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幼稚，摇摇头干脆不想了，进了厨房打开冰箱去拿备好的食材。
年糕汤做起来很快手，简单点的食材丢进去等熟就行，但咸口的杂煮把材料煸一下会更好吃。照朝快手快脚地把高汤煮上，又热锅下鸡肉和配菜炒香，忙得不亦乐乎。
红豆的汤底是她的，杂煮的汤底是影山的。两个一甜一咸的汤底分别弄好，年糕也放进烤炉之后新年的仪式感也就接近大功告成，照朝正想着去冰箱里拿两个鸡蛋，一回身却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做饭做到一半把自己做成了食材”以及“初夜之后的早上会变得特别粘人”什么的，都是恋爱喜剧里喜闻乐见的经典桥段。照朝忍不住偷偷在心里笑了笑，脸上还要按捺着笑意用正常的语调说，“衣服晾好啦？”
影山整个人都有点奇奇怪怪的，像是有种说不清是冲着谁、知道不该发、但不发又憋得够呛的微妙火气。男孩特别用力地揽紧了她也不松手，憋了半天才憋出了一个“嗯”字。
虽然没有真的做吧，但这么抱着还真的挺像新婚夫妻的，就像那种在外面受了上司的气、但又知道不能和家人发火，于是回家找太太撒娇的小年轻。照朝被自己的这个比喻搞得心花怒放，放松了身体偏头蹭了蹭影山的脸，手也覆在了影山环在她腰间的手上，放软了声音，“怎么了呀？”
“没怎么。”影山把脸埋在她的肩上小声说，但别别扭扭的语气却很明显不是“没怎么”的意思。
“哦？这样呀。”照朝伸手摸摸男孩手感很好的发顶。现在两个人身高差已经很明显了，能像小时候那样呼噜影山头毛的机会得抓住，“那，”她想了想又问，“煎蛋给小飞煎两个？流心的好不好？”
“一个就可以了。”影山收紧了手臂，沉默了一会儿才不太舍得地放松了一些，在放开照朝之前还补充了一句，“要流心的。”
“好好。”照朝轻快地答应了，打开冰箱门的时候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跟她贴贴了好半天的影山正拉开碗柜，挑选着等下要用到的餐具。所以就说这个分工合作自动自觉的样子，完全就是新婚夫妻嘛，照朝抿了抿嘴，把因为走神一不小心多拿的鸡蛋又放回去，砰地一声关上了冰箱。
…………
吃好早饭洗了碗，下一步就是准备出门。照朝回了自己房间，换了套厚实的运动服，又重新梳了下头发便去找影山。
刚才两个人一起上的楼，影山的动作可是要快很多，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扶手上等着她了。男孩那一双让人羡慕的长腿支在地上晃啊晃的，抬头见照朝这副打扮，还很明显地微微愣了一下。
“怎么了？”照朝把打着卷的马尾甩到身后，走过去坐在玄关的凳子上穿鞋。说是去跑步，但她肯定是跟不上影山的速度的，所以还是得骑车才行，“大不了一会儿回来换嘛。”
“不，我是说……”影山也坐到她的身边，换鞋的时候偶尔会跟照朝膝盖蹭过膝盖，分开，然后又贴上，“我还以为阿照要穿昨天那套……应该也能骑车吧。”
“诶？”关于“昨天那套”指的是什么，照朝还稍微反应了一下。男孩会主动关注穿衣打扮这类话题，她还挺意外的，“能倒是能……”
昨天外婆拿了衣服让她试，倒确实有点为新年准备的意思。但这种振袖和服配裙裤再加高跟靴是大正风格的女学生装扮，不少漫画游戏影视剧里都出现过，现在一般是毕业的时候穿比较多，倒没什么人会拿来当新年的礼服，“不过是不是有点太隆重了，现在这样也挺好吧？”
“是挺好的。”影山先换好了鞋子，站起来从挂钩上拿了照朝的小鸟耳包递给她，目光从照朝的脸上掠过，然后认真地点了点头，“都很好。”
这种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话术很容易变成没什么真心的打哈哈，就连照朝自己原样讲一遍都可能听起来带点敷衍。但影山这么说就显得相当真诚，就好像他是深思熟虑过、对比过，然后才发自内心地得出了“都好”的结论——
这么想着的同时照朝也穿好了运动鞋。她本来想直接接过耳包，心念一转反倒把手背到了身后，梗着脖子冲着影山示意了一下。
她的青梅竹马有很多不太放在心上的事情，比如英语课从来都是睡过去的，一学期下来教科书跟全新的也没有什么差别；但在意的那些从来都会做得一丝不苟，比如修剪得恰到好处、打磨得圆润平整的指甲；比如字写得像螃蟹爬、却没有一天落下的排球日记——
给她戴上耳包的时候也是。男孩像是怕夹到头发弄痛她，还特意先把照朝腮边的碎发都顺到了耳后，带着薄茧的指尖带来了一种奇妙的触感；戴好之后又拉开了一点距离，仔细端详了照朝一下才郑重宣布，“好了。”
“好嘞，那咱们就走吧。”照朝接过影山递来的手机装进胸前的小挎包，拉开大门的时候惊喜地叫了起来，“啊，天气好棒！”
昨天晚上送外婆出门的时候还有点飘雪呢，早上发来的图看着也有点灰蒙蒙的。结果这会儿大概是乌云都散去了，天空呈现出一片高远而清澈的湛蓝色——
是非常、非常晴好的天气。并且，不远处的栅栏上停着两只依偎在一起的小麻雀，顶着一身蓬松的羽毛，更显得胖鼓鼓圆滚滚的。
秋山町向来绿化好、生态环境也好，各种飞鸟小动物的也似乎不太怕人；两只小麻雀并没有因为开门的声响受到惊吓惊慌飞走，反而又往一起挤了挤。照朝眯着眼睛盯了一会儿这两只胖成了球的小家伙，又侧过脸去望了望自己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了过来、正在望向天空的影山，轻轻地拉了拉男孩的衣角。
“是个好兆头诶。”照朝牵住影山伸过来的、带着手套的手，也高高地仰起头，目光追随着天空的湛蓝色里，飞机划过的、那一道长长的尾迹云，低声地说，“今年应该会顺利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