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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六。这怎么好像并没有多顺利的样子，照朝看着抽出来的竹签末端写着的数字，总觉得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去年新年她在秋山町这边的神社做了一天打工巫女，因为脑子快口算准被分到的是授予社，负责卖护身符破魔矢这类小东西，但抽签接待那边的功课也有准备。这个四十六对应的，她记得应该不是什么特别好的签文……

    不过就算真的抽到大凶也没什么，就像外婆说的，抽到好签就当是个好口彩，抽到不合心意的那就当是迷信，世界上又不会真的有神，人生肯定还是得靠自己的努力。照朝如此这般地宽慰着自己，侧头望了望影山，“怎么样，小飞抽到几了呀？”

    影山也正在端详手里的竹签，闻言转了个方向正对着她，是四十五，“这个。”

    “哦？”四十五对应的是什么照朝就记不太清了，不过两个人这么抽还能抽到相邻的数字，也算是挺难得的吧，这么一想她又有点开心，牵着影山的手轻轻晃了晃，“这可真是巧了诶。”

    今年神社经过了一次大的修缮，签文抽屉的排列也跟去年照朝来的时候不一样了，两个人还顺着找了好半天。

    明明数字是挨着的，放签文的抽屉却一个最高一个最低，四十五是前面一列的最后一个，到了四十六就新起了一列，在最上层。这个高度对照朝来说要踮踮脚才好够到，于是还是影山帮她拿的，递给了她才又去找自己的四十五号。

    对折的签文纸打开是一片空白，这倒不是印刷错误，而是今年宫司先生搞的创新，印签的时候用的是特殊油墨，要把签纸放到水里才会显示出上面的文字。

    之前年末的时候就看到“水占卜”的宣传了，这位宫司先生也是挺有想法的人。比如照朝去年做巫女打工的时候也是，很多地方即使是兼职也特别严格，有的一定要黑色的长直发不能烫染不能剪短，有的不能有男朋友一定要是单身，还有的画了条严格的年龄线一定要二十二岁以下……

    到了她们这里一概不用，唯一的要求只要没结过婚就可以。冬天天冷一直坐着会更冷，宫司先生还给照朝她们授予社的准备了电热毯，坐在上面暖洋洋的。

    稍微走了个神的功夫，影山也拿到了自己的签纸。两个人顺着标志牌的指示并肩来到清水池边，想要拍手才发现，就这么短短的一段距离，她跟影山又不约而同地牵上了手。

    这也就是在她们秋山町了，要是在别的地方，估计她根本没有能去体验当巫女的机会。水占卜的时候不方便戴手套，照朝把手套塞进包袋上别着，低下头击了两次掌，跟影山一起俯下身，把签文纸投进了水里。

    油墨显现是个从无到有的完整过程，刚碰到水的时候只会隐隐约约地洇出一点模糊的轮廓。但照朝之前就已经有了点印象，一看那越来越清晰的文字顿时暗叫一声不好，没等签面完全显示出来就伸手去捞。

    不太好的预感应验了，她抽到的竟然真的是大凶。要知道现在为了让参拜的人能有个好心情，除了一些知名古刹我行我素足够头铁，很多的神社佛寺都已经调低了凶签的比率，有的干脆就不放大凶这一等，甚至全都换成了吉签……

    而秋山町这家神社倒是还会放一点。抽到凶签照朝自己倒是不怕，但她不太想让影山看到——

    大概是出于一种……不想让男孩担心的微妙心理吧。照朝把还滴着水的御神签放在手心，掩饰般地用力压了一下。

    冬天的室外水温很低，被寒风一吹更是感觉冰凉。这会儿签面上的字迹已经全部显示了出来，写的是“居安虑危，情深别离，风急浪涌，鸳鸯分飞”。

    她们秋山町这家神社用的签面是对元三大师《汉诗一百》的再创作，每条签文都是四句用汉字写的四言诗，注音假名和具体释义也都有标注，方便对汉文不那么了解的人。但照朝抽到的这四句不用解释也能看懂，尤其最后“鸳鸯分飞”那四个字，真是怎么看怎么刺眼。

    迷信，都是迷信，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照朝已经顾不得自己在神社琢磨这种事情是不是哪里不对，她下意识地把签纸对折了一下夹在指缝，一抬头却看见漂在水池里的、影山的那一张，在四十五的编号后面，竟然也缓缓地浮现了大凶两个字。

    身同意别，暗空蚀月，轮虽在手，鱼水难逢。这四句签语的意思，听起来也没比她那句好到哪里去。

    不是她臧否自己的青梅竹马，但就凭影山的汉文理解水平，编个别的意思糊弄过去，照朝是绝对有信心的。但首先她不想在男孩面前讲这种莫名其妙的谎，更重要的是，明晃晃的大凶就摆在那里，真想硬着头皮编都没机会……

    一阵有点凉的小风吹过，照朝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那张签纸在水里打了个转，漂得也离两个人远了一些，影山却只是呆呆地望着，并没有伸手去拿。

    她的青梅竹马这一年长得很快，平时站在那都显得好高，现在蹲在水池边、怔怔地瞪着那张签纸的样子却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肩膀都塌了下来。照朝看得不太好受，她顺着男孩的视线望去，心头突然一紧，伸长胳膊一把捞起了那张四十五号签。

    一般的签面上除了汉诗和歌和对应解释注音，还有各种分类运势的判断。这也是一般求签的人更会在意的部分，比如学业工作或者乔迁嫁娶；但影山拿到的这一条从下到上扫过去，分类运势描述用词几乎全是负面的——

    盼望的人不会出现，遗失的东西很难找回，恋爱会走向糟糕的结果，身体状况会变得危险，以及排在最上面一行的“愿望”，对应的是“很难实现”。

    两个人天天黏在一起，照朝也差不多清楚影山会许什么愿望。今年夏天的中总体大赛和一与爷爷的身体状况，不外乎就是这两条，如果真的有第三，那么就应该是关于她，关于他和她从夏天说到了冬天的约定——

    照朝低下头，把两张签纸并在一起。应该说果然一笔写不出两个大凶吗，她那张上的分类运势解读跟影山的几乎没什么差别……

    还有签面那两句，情深别离，鸳鸯分飞。照朝深吸了一口正月的山上冰冷的空气，蹲下身去拉住了影山的手。

    刚才碰了好几下水，照朝自己的手已经很凉了，可是男孩跟她也半斤八两，摸上去就像是一坨冰块碰上了另外一坨，甚至感觉不出来谁的更冷一些。

    “搞什么鬼啊，怎么还能两个人抽了两张大凶的。”照朝一边用尽量轻快的语气说着，一边索性把另一只手也盖了上去，像是要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去温暖影山，也像是想从男孩那里汲取一点热量——

    “走吧，”照朝用了一点力气拉了拉，感觉到影山下意识般地勾住了她的指尖，便更用力地反握回去，“咱们去把纸签系起来，然后得准备去吃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