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灵是比罗马冷一些，比东京也冷，体感快要跟长野差不多了。照朝刚推开车门，就被扑面而来的寒风激得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她跟帮着搬行李的热情司机道了谢，望着白色的出租车开走，这才在原地一边跺脚一边四下张望了一圈。

    跟都灵这边球队的合约是从今年夏天开始，前期的工作也是早就开始谈了，但影山的住处、包括这座城市，她还都是头一次来。

    找倒是很好找——建筑的外立面影山给她拍过照片，视频镜头里也见过不止一次。照朝很快认出了自己的目的地，拉上箱子进了公寓楼，拿影山给她的卡刷上了电梯，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径直点进了IM软件亮起红点的置顶。

    【到家啦！准备收拾东西出发——】

    日向在群里先说了一句，然后发了个蹦蹦跳跳的橘子贴图，最后问她到了没有，【应该差不多了吧？】

    卡通橘子晃晃悠悠地绕了两圈，突然长出了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变成了一只橘色的、毛茸茸的小狗。照朝抬头瞄了眼显示楼层的电子屏，在一旁的镜子里果不其然地望见了弯起了嘴角的自己。

    正巧电梯也发出叮的一声提示音，在她按的楼层停了下来。照朝迈出电梯厢，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拖着箱子拐进走廊，按照门牌号找到了影山的公寓。

    开门的时候房间里并不冷，玄关墙上的空调温控板亮着定时开机的指示灯，应该是主人出门之前就调好了的设置。门口地上最中央的位置放着一双崭新的毛绒拖鞋，鞋尖冲里，胖鼓鼓的像是两团洁白绵软的云朵。

    就算是这么圆滚滚了，这双拖鞋看上去仍然比和旁边那两三双整齐地摆放着的休闲鞋运动鞋小了好几圈。照朝靠着墙边放好旅行箱，拉开拉链脱掉靴子，换上拖鞋的时候真的感觉自己踩在了云彩里。

    影山的公寓跟视频里的看起来没什么两样，仍然是影山飞雄标志性的深蓝色系，连沙发上放着的抱枕都是冷静的蓝白配色，应该是都灵这边球队的周边。照朝把外套脱掉，自己也往沙发上一倒，抱枕抱在怀里蹭了蹭，这才点开输入框编辑起回复。

    【嗯呢，正好进屋】

    按了发送之后照朝还稍微迟疑了一下——今天的天气预报报的是多云，但这会儿的阳光很好，从阳台的落地窗望出去面前是一片耀眼的蔚蓝，她正在想着要不要拍张照片，低头一看自己发出去的消息气泡已经变成了已读。

    就像那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守在手机旁边、就等着她的回复一样。照朝滑亮了已经开始暗下去的屏幕，还没想好下一句要说点啥，手机却突然唱起了欢快的歌。

    “照朝！”先打来电话的是日向，“圣诞快乐呀！”

    “嗯嗯，圣诞快乐。”照朝飞快地抓了抓长发，听见自己按捺不住的、带着笑意的声音，“翔阳也是哦。”

    今天是12月25日，圣诞节。跟国内和巴西不一样，意大利的职业联赛没有冬休，到了圣诞节这段时间也是每周都有常规赛，所以这几年下来，三个人都会聚到影山这边过年末。

    而今年是影山转会都灵的第一年，计划也是早早就安排好了的。日向买的是今天下午的机票，预计是明天上午落地，正好晚上一起去看影山的比赛。

    明天就能见面了，开心。能有见面的机会总是不嫌多的，上次可是要追溯到月初、在班加罗尔的世俱杯啦——

    这次差不多能在一起待一个星期左右，有什么话都可以见到面再说。照朝跟日向报了平安，聊了几句家常就挂了电话，歪在沙发上滚了两圈，正想着要不要爬起来把大衣挂好，手机突然又响了。

    “……刚才一直占线。”接通视频通话之后，影山飞雄的第一句话是这么说的。

    影山和日向的较量从认识那年就开始计数，到现在十多年过去仿佛始终乐此不疲。虽然说也是从最开始就约定好了、关于她的事情不会计算在内，但他们两个表面不说，内心估计仍然会在暗搓搓地较着劲吧？

    都是二十代后半、距离三十岁也没几年的人了，这两个家伙幼稚起来有时候还真挺让照朝束手无策的。三个人明明都在手机旁边，要是工作的话直接拉个群语音就解决了——

    不过恋爱嘛，这种暗流涌动的、不想和另一个人分享的微妙心思，照朝也不是不明白的。她伸手碰碰手机屏幕，从影山拧起的眉头碰到微微撅起的嘴角，放软了语气轻轻地说，“我还以为小飞在忙呢？”

    职业运动员的时间安排和普通人有壁——为了避让圣诞节，这周的比赛日实际上是推迟到了明天，也就是26号周一；所以今天虽然是节日，球队也是有安排的，上午仍然是训练，下午是作战会议和队内活动，要晚上才会有自由时间，“得开会了吧？”

    “嗯，马上就过去了。”影山也抬起手，片刻之后才放了下来，似乎是想要握住她又猛然意识到这是视频不是本人。年轻男人认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照朝的脸凝望了一会儿，才轻声地说，“晚上见。”

    从十几岁开始，影山的注视就会让她心跳加速，到了现在又过了一个十几年，仍然没有任何克服的迹象。照朝交叠了一下双腿，把微微热了起来的下半张脸往抱枕里藏了藏，垂下眼睛闷闷地嗯了一声，“好——诶……？”

    “阿照？”连线另一端的影山马上就发现了她的停顿，“怎么了吗？”

    “TOBIO？”视频背景里突然有人喊了一声，远远的还带着一点空旷的回音。说话人的卷舌音很重，应该是影山的队友过来提醒的，讲的也是意大利语，“要开始了。”

    “没什么啦，是吉祥物啊，我才发现。”照朝抬起腿，飞快地切换了一下摄像头亮给影山看，然后迅速地结束了对话，“不说这个啦，晚上见——”

    挂断视频之后照朝把手机丢到一边，翘了个二郎腿仔细观察了一下脚上的毛绒拖鞋。进门的时候没仔细看，她还以为就是单纯的毛茸茸、或者绵羊呀云朵呀什么的，结果刚才不经意之间才发现，这应该跟沙发上的抱枕一样是都灵这边队伍的周边，侧边印着字母的队名，而造型应该是一对胖乎乎的小鸟。

    鹰是古罗马帝国皇权的象征，后世自诩罗马帝国正统的欧洲王室有很多都以鹰图腾为标志；按理来说都灵这边球队的标志、包括吉祥物也都是鹰。但这个设计实在是太卡通了一些，看着一点都不凶猛，反而显示出一种别样的呆萌……

    真的，就是呆萌，比如左右两边她以为是贴在一起的云团，其实是一对圆滚滚的羽翼。照朝抬完左脚又抬右脚地比较了半天，感觉当年V联盟五十周年纪念、阿德勒出的阿德郎懒人沙发都没有这么圆。

    说到阿德勒……照朝低头摸了摸小鸟拖鞋的云朵翅膀，把它戳成了支棱起来的样子，又去戳另外一边；从小到大这么些年，影山就像和飞鸟这个意象绑定了似的。

    对吧，这个家伙小学那会儿加的俱乐部可就叫“小猎隼”了。照朝扳着手指头一个一个地数，高中没去成白鸟泽但也去的乌野，后来打职业的时候阿德勒是德语的鹰，转会到罗马之后Ali又是翅膀的意思——

    ……嗯，还有——这么数了一遍一只手也扳完攥成了拳头，照朝停下来，在最后又竖起了一根小指，暗搓搓地晃了晃；她自己，应该也算跟影山绑定了的其中之一吧？

    只能说是因为一与爷爷给影山家这一辈起的名字实在是很有前瞻性，照朝给自己安插着混入其中的理由。她好歹也是小鸟，外婆从小就这么叫她了，怎么能不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