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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不该和阿照发脾气的。”
夜已经深了，落地的遮光窗帘没有拉严实，留下了一条细细的缝隙，清澈的月光透进来，把女孩子的房间照得也微微的亮，和小夜灯的光线交织在一起，好像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被蒙上了一层薄纱。影山注视着映在墙上的一小块明亮的光斑，不由自主地一边低声说着，一边把身体往旁边贴了贴，“对不起啊……”
“嗯？”刚把立在床头上的夹式台灯啪的一声按灭、躺回到枕头上的照朝翻了个身，从仰躺的姿势转成了正面对着他，“怎么就突然——”
有点痒痒的，影山感觉到了细细的、平稳的呼吸。他努力保持着盯着墙面的姿势，余光却不由自主地往照朝的方向溜过去，留意到她抖了抖睫毛，那双碧绿的大眼睛里有小小的茫然一闪而过，“啊……”
“算啦，本人大人有大量，就不跟小飞计较啦。”茫然也只是一瞬间的事，照朝像个小大人似的手一挥，“再说哪有发脾气，只不过就是闹闹别扭而已嘛，道什么歉啊？”
从小的国文成绩就没有那么成，这句“大人有大量”的确切含义，时年幼儿园中班的影山并不是特别清楚，但意思总是能听懂的。倒也是，因为那时候虽然是两个人话赶话、你一言我一语的，但那句特别伤人的话在他心头转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口。
照朝的家庭跟他不一样，或者说跟很多人都不一样，从有记忆起影山就知道这个事实了。自己的家里奶奶早就去世了，现在的家庭成员是爷爷、爸爸、妈妈和姐姐，而幼儿园的小朋友，有的不跟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一起住，有的家里只有一个孩子、没有兄弟姐妹，还有的家里还住着没结婚的姑姑舅舅之类的——
……但爸爸和妈妈都没有的，似乎只有照朝一个。
这不应该是可以拿来在吵嘴的时候、当做攻击别人的话题和手段，影山本能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虽然没有把话讲出来，但他心里还是由衷地对照朝感到了抱歉，毕竟他跟她是最好的朋友，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一起的……
但、但是，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也不可能穿女生的小裤裤的，他可是男孩子诶……想到这里影山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把脸蛋往被子里藏了藏的时候，正好也听见沉默了一小会儿的照朝开口了，“并且我也有错嘛，小飞不愿意的事情，还要逼迫你，也是我的不对呀。”
“所以，”照朝又往他的身边靠了靠，伸出手拉了拉影山的袖子，讲话的时候有软软的气息扑在他的耳侧，带着甜甜的清凉，是草莓薄荷的儿童牙膏，睡觉之前他也是用这个刷的牙，味道是酸酸甜甜的，甜味更多一些，真的好甜哦，“我们和好嘛，好不好？”
毕竟也是闹了一会会儿的别扭，晚上一起的时候无论在做什么，两个人也多多少少有点奇奇怪怪、疙疙瘩瘩的。一点都不开心，大概照朝也是这样的吧，影山这么想着，终于还是把脸转向了她，对上了她眨都不眨地凝望着他的碧绿眼睛。
那双眼睛在月光下显得尤其亮晶晶的，又在跟影山目光相触的时候一下子弯成了细细的月牙。瞬间绽开笑容的女孩子摊开小小的手掌，对着影山仿佛邀请一样地动了动手指。
这就是要和好的信号了，握握手就是属于他跟她的仪式，上次忘记因为什么、两个人吵到了动手打架的地步，最后就是这样的，就像在体育馆看的排球比赛，赛前和赛后都要互相鞠躬致意——
想到这里影山也抿了抿嘴，特别郑重地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心里像是被丢了一块瓦片打出动荡的水波，在迅速被柔软的掌心握紧的同时，他也轻轻地用鼻子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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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脱口而出一句说教的脸好像瞬间被冻住了一样，看到照朝的表情变化，影山就知道她反应过来了，也知道她跟他想到的是同样的事情。反倒是旁边坐着的橘子头呆子有点茫然，视线在他和照朝之间来回了好几次，也好几次想要说话，却终于还是闭了嘴。
其实这属于没事找事了，毕竟从小就是参加运动社团的体育爱好者，带好足够的换洗衣物对影山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今天没有训练直接来的照朝家，他的运动包里不光有替换的短裤，甚至还装着一条没拆封的，就是为了避免有时候训练量大或者一时回不去的情况——
可是腿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似的，尤其是站在客房虚掩的门前，听见两个人的说话声从里面传来的时候。想要打破那个仿佛自成一体的空间，在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什么之前，影山已经推开了客房的门。
所以他承认了，他就是想找个由头跟她说话，并且那两个人下楼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影山迅速地给自己扒拉了一个理由。再说了，收拾桌子也好整理碗筷也好，需要用到这么久吗？从前这事儿归他做的时候，他可没有用过这么久……
照朝负责做饭所以他负责收拾和洗碗，一般两个人都是这么分工，就算偶尔叫的是外卖也是如此，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是这样了。刚才吃过晚饭影山也是想来帮忙的，只是照朝一记眼风就把他瞪了回去。
“生着病就不要瞎折腾了”，影山一眼就看懂了她大概是这个意思。这么多年来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他身体比脑袋还快地收了手，等回过味来其实没有那种必要的时候，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洗了碗收拾好桌子、还要找新的被子，又要准备客房——说是客房，但天海家也并不经常留宿人，这间房间要说入住率最高的，那大概还是他影山飞雄。只不过他也是很久没有住过这里了，上一次好像还是中学二年级的新年吧，因为去年来照朝这里补习又留宿的时候，他都是跟照朝睡的……
想起那个特别特别冷的冬天的时候，影山感觉自己的心脏也抽痛了一下。就这么一瞬间的恍神，照朝已经从地垫上爬了起来，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没有抬眼望他，只是留下了轻轻的一句，“我知道了，钥匙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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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毛巾浴巾、替换的刷头、普通的牙刷都有，照朝从柜子抽屉里把这几样东西挨个拿出来，顺便点了一下剩下的数目，暂时还不用买新的。至于其他的东西，还是得跟本人确认一下比较好吧，这么想着的照朝抬头喊了一声，“翔阳？”
“哎，来啦来啦！”话音刚落她就听见了日向的答应声，只是本人却是晚了好一会儿才出现在储藏室门口的。男孩伸头往里看了一下，眼神还茫然了半秒，像是没找到她在哪里似的，“照朝同学找我啊？”
“对啊。”回答刚一出口，照朝就感觉自己的语气有点低落，又赶紧稍微打起一点精神，“这些，是给翔阳的，”她把毛巾和牙刷那堆东西包成一个卷，递给在她身边蹲下的男孩，“洗脸洗头发这种，翔阳有过敏吗？”
照朝没想到的是，自己一个问题就把少年问愣了。日向望向她的琥珀色大眼睛里这回是彻底的茫然，连把毛巾卷接过去的动作都有点迟钝，“……诶？”
“因为我是不过敏的，”照朝托着东西手也没放，一边解释，“所以翔阳如果也没什么问题，这些用我的就可以，”反正也得出去一趟，需要的东西就一次搞定好了，她家附近这家便利店东西还是比较全的，一般的药妆也都买得到，“翔阳平时用哪家的呀？”
“呃，”男孩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了，把毛巾卷夹在胳膊底下，然后抓了抓自己的头毛，“我平时都是用香皂啦……”
还真是运动社团的男孩子，就算心事重重的照朝也忍不住微笑了一下。中学的时候她听北一排球部的人讨论过这个问题，以金田一为首的好几个人，都是一块香皂从头洗到脚，洗头发、洗脸、洗澡全身搞定的，这样包里可以少装点东西，像影山那样连护发素也要带的是少之又少——
……等等，怎么又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照朝收敛了心思，推上抽屉站了起来，示意日向跟她走，“成，那这些就够了。”
“那、那个……”日向却站在原地没动，抱着毛巾卷有点难以启齿地小声说，“还有，换洗衣服我没带啦，”男孩看起来很是不好意思，说话都带着一丝丝的颠三倒四，“因为今天没有部活——”
倒也是，日向好歹每天也是要翻山上学回家的，尤其还要爬那个大陡坡，包包能轻一点是一点。这种心情照朝特别能理解，毕竟她在町内会棒球队的时候，体能训练也要上下坡冲刺，那可真是恨不得连头发都剪了就为了减轻一点重量……
“没关系，一会儿去便利店买个短裤就行，”这么说着的照朝上下打量了有点窘迫、连手指都绞在一起的男孩一眼，心里大概有数了，“其他的、翔阳都可以穿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