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一副无法相信的样子啦，讲课当然要提前准备的呀，”男孩难得地露出了很是纠结的表情，连照朝都有点看不太懂。她本来想摸摸日向跟平时相比显得格外柔顺的短发，想了想，却还是没有，“像学校的老师肯定也都会备课的——”
高中的课程对照朝来说没那么难，对日向和影山应该也一样。只不过人的心思和精力都是有限的，他们两个把全部的热爱都给了排球，那么其他需要用心的事情上就多少会欠缺一点……不好好听课、每天落下一点越积越多，落下越多就越不想听课、于是越落越远，就这么恶性循环下去，当然会越来越差……
虽然家里从来没缺过钱，但是家教的打工照朝也是做过的，不止有影山这么一个从小观察到大的教学案例。至于日向，上学期期末排球部的同期生们到家里来开学习会的时候，照朝就已经大致知道问题在哪儿了。
这个问题想要彻底解决的话，从长远看需要下大功夫。知识体系是有欠缺的，东缺一块西少一块，要重新补完才可以；但要只是把结果限定在“某一场期末考试”及格，就简单很多了，照朝中学的时候也碰到过这样的人，平时上课不怎么听，期末复习的时候自己拿着参考书研究一遍，就也能考出来个差不多的分数，甚至还能给别人指点迷津的。
这是脑子好使的真学霸，但人家的方法对于日向、或者也包括影山完全不适用，照朝很清楚这个事实；上学期考试之前日向还来找她借过笔记，过了才两节课就灰头土脸地还了回来……
日向来找她的时候照朝还有点迟疑——不是她不愿意借，而是因为她的笔记说实话，大概也就只有她自己能看懂而已。同学里也有手账爱好者，会把笔记整理得像是艺术品一样，但照朝记的全是她自己没那么明白的地方，又是被她那一套速记方式整个儿地洗礼过，翻开之后犹如自带加密的密码本，别人能看得懂才真的是鬼故事呢。
况且，日向也好、影山也好，就照朝对两个人的了解，也绝对不是那种拿着笔记自己研究一番、就能考个出类拔萃好分数的类型。哪怕把仁花的笔记借来可能都够呛，两个人如果真有这样的底子，也不会沦落到要整个社团的人帮着想办法的程度……
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对症下药，把容易出题的考点和容易错的部分挑出来，灌也要灌到脑子里去。这次照朝用的就是这个方法，早早地跟男孩要了平时的考卷——她要知道日向哪里学得不扎实、哪里容易错、哪些环节有所欠缺，以及容易被怎样的陷阱题坑到。
这种事情要对对方特别了解才行，比如影山，卷子拿来看一遍、照朝心里差不多就有数了。或者那种特别有经验的老师，在北一的时候她就碰到过，像是会预知一样，真的提前告诉她要多检查某些部分，因为容易掉坑……
但丰富的教学经验和思考模式的谙熟，很遗憾的是在日向这里两种都没有；所以只能靠比较原始的办法，就是很多人都在用的错题分析。照理说这种事情应该老早就搞定的，但最近实在是事情太多，很多时候都是她头天晚上看完、第二天就要披挂上阵给日向讲，到了今天还有最后的一块内容需要再稍微琢磨下。
说起来……日向的头发今天真的是尤其的顺诶，照朝有点分心地这么想。男孩一头蜜柑色的头毛平时都是蓬蓬松松的，今天不知道是因为用了护发素、还是用精油吹过，柔顺地趴了下来，总觉得有点像是电视里的洗发水广告，梳子放上去就能“歘”地滑下来——
之前她说日向的发质好，倒也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照朝自己也是天然卷，要是像日向自己说的一样，只用一块香皂搞定洗头洗脸洗澡的所有事情、别的什么步骤都不做，那大概早就变成顶着一坨鸟窝了。
看起来手感真的超级棒的，要不还是摸一下吧，想到这里的照朝有点心猿意马，蠢蠢欲动地蜷了蜷手指，往日向的方向望过去。手里的参考书仍然翻在夹了试卷的那页，有着顺滑头毛的男孩垂着眼睛，像是在盯着卷子上的批注看，又像是透过手上的试卷看向了遥远的其他方向。
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的男孩突然抬起眼睛，把视线转向了捏着自己手指的照朝。那种像是被锁定、被捕食的感觉又来了，就算在昏暗的房间里都好像亮得惊人，照朝被那样的目光凝望着，感觉自己全身抖了抖。
“照朝同学要做这么多啊，”投过来的是小野兽一样的眼神，被笼罩在阴影里都如此清澈的漂亮眼睛。日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睛眨都不眨地低声说，“我都不知道这些……”
“也还好啦，对我来说的话其实不算……”不只是谦虚，这件事情对照朝来说确实不到“难”的程度，只是确实要稍微投入一些精力而已。最后一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照朝却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书丢在了旁边，原本和她一样坐在地铺上的男孩前倾身体，目光炯炯地望着照朝的脸。盖上来的也是日向的手，带着滚烫的热度握紧了她，“你哭过了？”
这么烫不会也被传染了吧，这样的心思在照朝的脑海里只过了一瞬，就被其他的东西覆盖了。男孩问她的语气有些奇怪，甚至连名字都没喊，这完全不像是日向的作风……
“……才没有呀。”并不是很想让男孩知道这些，关于自己刚才都听了什么、想了什么又挣扎了什么这类的事。照朝本能地反驳了回去，甚至还想要抬手摇摇来加重否定的力度，手一动，却完全没能抽回来。
“……骗人。”这么说着的日向把她的手握得更紧，整个人也跪了起来。在那双蜂蜜色的眼瞳凑得更近的同时，另一只手在她的眼角位置飞快地摸了一把，“去洗了脸以为我就看不出来了吗？眼睛还很红啊。”
“哪有，我明明自己看——”明明自己还在镜子里确认过的……脱口而出的反驳一扔出来，照朝就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有点懊恼地咬住了下唇，“就是……”
“就、就是——”就是什么？重复了一遍还打了个磕绊，照朝难得地有点张口结舌。说什么都不太对啊，好像那些真正的理由，不管是什么，都不该在此时此刻讲出来……
男孩温热的手托上脸颊的时候，本来就没那么顺畅的思考回路终于彻底短路了一下。照朝整个人都像是有点不好，只能听着日向用压低的声音小声地说，“看，就说是吧。”
“就像是照朝同学在了解我一样，”日向用拇指摩挲着她的眼角，动作很轻，小心翼翼地如同照朝是个水晶琉璃做的摆件，生怕稍微粗暴一点就会把她碰坏，“我也是很了解照朝同学、也是一直在注视着你的哦——”
“所以我啊，一点都不想看到，”浓烈而翻涌着的情绪，幽深而美丽的琥珀色的海，带着一丝半缕未知的危险。这么说着的日向凑她凑得更近，额头几乎要抵上照朝的脑门，“绝对绝对、不想让照朝同学再露出那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