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日向总觉得自己的鼻子痒痒的，像是照朝柔软的发丝被风拂起、又吹到了他的脸上。他抬手冲着鼻尖发痒的位置摸了好几次，却总是什么也摸不到——
……这次也是一样的一无所获。女孩子的脸本来就靠得很近，垂着睫毛的样子看起来也尤其地乖巧，日向屏着呼吸忍住自己想要打喷嚏的冲动，却终于在那双绿眼睛抬起来望向他的时候一晃神，所幸在最后关头还是记得扭开了脸，把声音憋在了喉咙里，“——哈、哈啾！”
或许是因为他们两个实在是太近了，照朝整个人都是本能地一哆嗦，让日向想起了在网上看过的视频，动物园里的熊猫宝宝打喷嚏、结果把大一些的熊猫吓得跳了起来什么的，就和动画里经常出现的桥段一模一样……
不对不对，什么乱七八糟的。日向在心里甩了甩头，想要把突然填满脑海的奇怪想法甩出去的同时，也听见了女孩子温和的声音。
“怎么了，翔阳还是觉得冷吗？”她在这么说着的时候往后看了一眼，瞄的是那辆摩托车停着的方向。顺着照朝的视线望过去，日向也看到了挂在车子旁边的另一顶头盔，圆溜溜的只露出一丁点，“带风挡的我就这么一个，早知道——”
“……啊不用，没事的！”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的时候，日向立刻物理意义上地拼命摇头。就算他没骑过机车也能明白，那种自带挡风玻璃、能扣下来的头盔肯定要给骑手才对吧，“我就是、刚才有头发……”
糟糕，一不小心就把毫无根据的揣测说出了口。日向有点懊恼地咬住了舌尖，望着面前女孩子有点茫然的样子，心思又微微一动，大着胆子伸手出去顺了一下她的发梢，“应该是这个……”
“呃，好吧。”这属于是甩锅了，然而照朝并不会知道他其实在想什么。女孩子眨了眨眼睛，从手腕上褪下了套在上面的皮筋，刚刚抬手把马尾拢起来，却又停住了。
“差点忘记了，戴头盔的话不能绑丸子的——”也不知道照朝是在和他解释、或者只是自言自语，但日向还是应了一声，“这样啊，那要不要……”
要不要什么？后半句话变成了没说出来的省略号，好像自己也给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关于梳头发这件事日向只在家里给小夏做过，都是按照妹妹大人的要求一步一步来的，这种难度对他来说实在是有点超纲……
可是日向还是想起了夏天，想起了暑假时的轻鸭町夏日祭，站在租浴衣的小摊上摆着的全身镜前的背影，披散着的长发像是被施了魔法，在女孩子的手下被飞快地编起来，变成麻花辫再挽成盘发，最后回过头来向着他微笑的时候，别起发尾的蝴蝶发夹的翅膀也一摇一晃、仿佛翩翩欲飞——
下一秒钟奶茶色的卷发就被吹散在风里，这回真的有微卷的发梢拂过，像是真的有蝴蝶轻盈地落在他的指尖。日向本能地动了动手指、想要去捉，却有同样柔软的东西抢先一步，结结实实地落到了他的手上。
被递来的是条纯白色的毛线围巾，捧在手里轻轻软软、像是捧着一片云朵。围巾还带着女孩子身上暖热的温度，只不过做工看起来有点粗糙，毛线的间隙都有点稀稀拉拉，有一块还被戳出来了一个大洞，毛茸茸的绒线扭曲成有些突兀的形状——
“这个，翔阳戴上吧。”刚刚把围巾解下来、毫不犹豫地丢了到他怀里的照朝拉高了夹克衫的拉链，说话的声音也有点模糊不清。在和刚才几乎一模一样的轻微痒意里，长发的主人弯起了眼睛，露出了和夏天时一模一样的笑容，“一分钟，我把头发重新梳一下哦。”
…………
这个车子怎么回事，停在那里的时候看着不算大、也不怎么高，等到坐上去了还真有点。日向颤巍巍地挪动着手臂，小心地寻找着可以扶的位置，却好像哪个角度都不怎么稳当，前面的照朝回过头来的时候都无语了一下，“等等，别往后靠呀……”
“要往前啦，”照朝也戴上了头盔，把挡风玻璃推了上去，所以日向倒是还能清楚地看见那双碧绿的眼睛，“我又没装扶手，这样的话加速都不敢的，”她一边重复着，一遍塌下身体给他示范，“往前，扶油箱就可以的。”
平时照朝说什么都绝对要第一个响应的，可是这回日向完全没动地方。他刚才找的是可以扶的位置，也在找能不把自己贴在她身上的角度，可是按女孩子演示的样子，那不就是要……抱着她了吗？
要、要只是抱着也就算了，日向可以爽快地承认，毕竟是喜欢的女孩子，这种机会摆在眼前，他也不是不想抱的。可是再加上这个姿势，是不是、实在有点糟糕啊？脑子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日向有点呆滞地转了转眼睛，一个十分初级的问题脱口而出，“……那个、油箱在哪里——”
话音落地的时候照朝也拍了下脑袋，因为戴着头盔几乎是捶在上面的，砰的一声格外的响，“是这里啦，这里，”她用刚敲完头盔的手拍了拍座位的前面，那里贴着一块黄色的东西，“这种车子的话，扶油箱很安全的，翔阳不用担心——”
照朝敲的位置，那块明亮的黄色实在是很眼熟，日向伸头瞄了一眼，是他熟悉的红脸蛋小鸟贴纸，忍不住也偷偷笑了一下。他刚想伸手去摸摸小鸟红扑扑的脸蛋，却突然整个人都僵住了。
……等一下，这根本不是安不安全的问题吧！座位的前面诶，日向脑补了一下感觉整个人都有点发热；坐都坐上来了不用脑补也知道，就算油箱确实在那里吧，这让他扶着的话，跟搂着她的腰有什么区别吗？
“放心，我既然能来接翔阳的话，就肯定能把你安全送到的。”照朝似乎误解了他的迟疑，拍了拍胸脯特别肯定地说，“并且肯定也不会开太快，等下过弯和爬坡的时候翔阳记得、重心和我保持一致就可以了。”
不，他不是在担心安全这种事情啊……可是看着照朝笃定的眼睛，这些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日向有点颓丧地垂下肩膀，捧着一颗扑通乱跳的小心脏，小心翼翼地把手按到了她说的油箱盖上，“那、那我就打扰了……”
这回照朝相当于是整个人被他圈在中间了。碰到了她的腰吗？没有吗？日向也不知道，应该是没有吧，但如果没有真的碰到的话，是不是他还可以把手臂再往里收一点？
只要一点点、一点点就好的，抱着这样的想法，日向如此这般地重复了好几次。每一次什么都没有碰到的时候，他其实也说不清楚、自己的心里到底是安心还是失望更多，可是当右手臂真的碰上她腰侧的时候，却又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行，这下就可以。”还没等日向慌里慌张地张嘴道歉，照朝就先说话了。她弯了弯那双有着长长睫毛的漂亮眼睛，伸手在他眼前拂了一下，“那我们就准备出发啦——”
那只手即使戴了厚厚的机车手套也没有大到哪里去，手掌拂过的时候像是施了魔法，或者像是给日向戴着的那顶四分之三头盔画上一道虚拟的挡风玻璃，“等下要是觉得风大的话，翔阳可以拿我当挡箭牌哦。”
…………
开上县道的时候，日向终于理解了为什么电视剧总会出现这样的桥段，要时髦年轻人带着女朋友开机车兜风。是真的很帅，不管是是耳边呼啸的风声、还是迅速向着后方退去的路边景色——
乃至越过照朝肩膀看到的导航仪和仪表盘，都让他觉得帅到不行。偶尔看一眼导航、看一眼后视镜、大部分时间望着前方的照朝，在日向眼里就像科幻电影里开着歼星舰的驾驶员，仿佛执行什么大型任务般的认真。
哪怕他们其实只是用完全称不上风驰电掣的速度、在几乎无人的县道上奔驰。这个时间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放眼望去都是空空荡荡的，照朝却仍然开得很稳，不管是过弯还是上下坡，哪怕被身边巨大的引擎声呼啸而过的人超了过去，也没有一丁点跟人家一较高下的意图。
从导航上看前面是一段通畅的直路，没有弯道也不用爬坡，照朝终于加快了一点速度。不过日向一点都不害怕，他被满身的暖贴散发出的持续不断的温热包围着，包括刚坐上后座时那一点紧张，也已经彻底烟消云散——
只是晴朗的冬夜本来就冷，尤其车子开起来之后风确实有点大。日向不由得整个人都缩了缩，那种若有似无的清甜味道却好像又来了。
……对，没有错，就是淡淡的柑橘硬糖的味道。经历了半天“仔细闻就没有了、一不小心却又冒了出来”的你追我赶，日向把脸埋在照朝给他的围巾里，终于确认了那种清新的淡甜味的来源。
正在想究竟是什么的时候，日向的目光锁定了白围巾上一点醒目的颜色。虽然路上并没有多亮但也能够辨认了，是很淡很淡的一抹粉橘色，还有点亮晶晶的透明。
如果在白天可能都看不清楚，正因为是晚上才足够明显。那痕迹还很新的样子，像是蹭到了什么东西，日向想要摸一摸看看究竟是什么，手一动才意识到，自己还扶在机车的油箱上，只要稍微再动一动，就可以扎扎实实地抱住她。
本来正直了好半天的心思又开始心猿意马起来。又能听到越来越响的心跳声了，日向深呼吸了好几次、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却在因为呼吸而浓郁起来的橘子甜香里，突然就想起来了什么。
那是照朝帮他调整头盔带子时、随着她的接近而笼罩他的清甜味道。女孩子花瓣一样的嘴唇在街灯之下亮晶晶的，大概是涂了橘子味的润唇膏——
所以那抹淡得仿佛接近透明的粉橘色，大概就是照朝摘下围巾想要丢给他的时候、蹭上的一点唇膏。而此时此刻的他坐在照朝的后座上，脖子上围着照朝的围巾，只要一伸手就可以碰到她。
真的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好像连深呼吸也不管用了。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和冲动，却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意志力，日向以为自己会想要环上她的腰、借着加速的机会抱紧照朝什么的，却终归没有，只是像刚才一样地把脸埋在围巾里，用嘴唇轻轻碰了碰那块亮晶晶的粉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