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里还能瞥到一抹运动服的颜色，是影山被风吹动的衣角；只是照朝还没说话，日向就特别有劲地应了一句，“哎、来啦！”

    “抱歉抱歉，”男孩本来站得还蛮靠前的，却丝毫没加考虑地转过身、一头扎进人堆，像条暖橙色的小金鱼在人海里扑腾着，只有一头蜜柑色的头毛格外显眼，“我过一下，谢谢谢谢——”

    日向是想要来找她了，在人群的缝隙中和男孩对上眼神的时候，还呆立在原地没动地方的照朝突然反应过来。只是抽个签而已，有什么必要一定要两个人都去啊，她是很想这么吐槽的——

    可看着男孩已经费力地穿过摩肩接踵的围观群众、停在她面前的样子，这些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日向微微喘着气，抬手用袖子擦了把额头亮晶晶的汗，然后偏着头望向了她。

    “照朝同学，”在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里，照朝看见了映照出的、小小的自己，“咱们走吧？”

    眼底泛起的是雀跃的期待，就好像男孩从不曾掩饰的真心。一瞬间所有的迟疑全部被抛到了脑后，于是照朝就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嗯，”声音听起来有些滞涩的沉重，她清了清嗓子，用更加轻快一点的语气说，“走吧。”

    “嘿嘿，好的！”日向特别灿烂地绽开一个笑容，一把牵起了照朝的手，带着薄茧的温热触感顿时贴了上来，“不、不好意思，我们过去——”

    这话是对着她前面站着的人说的，只是在话音落地之前人家已经让开了通路，这招呼声似乎有那么点多此一举，还带着一丝莫名的紧张感，连语速都比平时快一点。照朝不由得抬起眼睛，望向了跟她牵着手、却走在半步之前的男孩。

    日向是背对着她的，从照朝的角度看不见男孩的表情，只能看见暖橘色发丝之下露出的泛红耳根。那只比她厚实一点的手松松地握着她的手掌，几乎没有用上一点力气，只要她轻轻一动就可以挣开。

    相贴的掌心有着偏高的暖热温度，像是手掌里拢着一团小小的火苗。拖着红丝带的抽签箱明明就在眼前了，可这一段路却变得很慢很长，照朝能感受到手心里传来的轻微震颤，能听见人群中传来的窃窃私语，也感受得到周围投来的目光——

    那四面八方的目光中，会有她特别在意的那一束吗？没有吗？照朝并没来得及考虑这些，因为那一瞬间其实也很短，容不得她前瞻后顾地思考一番、再权衡个一二三、斟酌个四五六的……

    于是照朝就只是回握了过去，握紧了那只已经开始微微冒汗的手。手指收紧的一瞬间，日向也转过脸来，两个人的视线恰到好处地撞到了一起。

    那双漂亮的蜂蜜色眼睛亮晶晶的，眼底还残余着一丝没来得及掩去的忐忑不安，又飞快地被巨大的惊喜所取代。男孩的嘴角轻轻颤动了一下，然后弯成了一个带着喜悦的弧度。

    这应该是想说什么的信号才对，照朝眨了一下眼睛，等着男孩的下文；可是日向只是更加灿烂地冲她笑了笑，带着薄茧的手指也摸索着找到了她的指缝，在与她十指相扣的同时，也更紧地回握住了她。

    …………

    牵着的手一直牵到抽签箱前才松开，手心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暖热的余温，比她的体温高了不少。照朝把手掌在眼皮底下摊开，轻轻地伸展了一下手指，然后又瞄了几眼那只投票箱。

    箱子口拖出的红色丝带还剩三根，仿佛一无所觉地、静静地等待着她的选择。照朝本来是想跟日向两个人商量一下、然后抽一根就走的，结果白组的王子山学长马上又站出来反对，意思是之前他们队的那个女孩子没有商量，所以大家也该直接抽云云。

    对于这个提议……或者说对于王子山学长的提议，田中学长和西谷学长那必须不能同意，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开始一唱一和，差点又陷入漫无止境的车轱辘。扯皮了半天最后还是学生会的干部一锤定音，真的采取了夏日祭典抽奖的模式，意思是喊一二三大家先选，要是选到了重复的、或者她跟日向没有选一样的，那才能商量。

    很简单的一件事却搞得这么复杂，照朝严重怀疑是学生会的人故意的。今天这个时间本来通知的是速度测试、好按照成绩排跑道来着，并且只有今年头一次办的男女混合接力才有这个待遇，现在来的这么多人、像泽村部长、菅原学长，还有她们新闻部的小森部长，都是来围观的。

    结果等了这么久，等来的却是取消的安排。大概学生会也觉得，大张旗鼓地把这么多人折腾来、又放回去太不像话，所以才把一个抽签搞得煞有介事的，又是选代表、又是分环节，还在这里拖拖拖……

    想到这里，照朝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在场的这些人里，大概没有谁比她更希望这个抽签仪式赶紧结束了吧。

    蓝团的团长没在，代表蓝组出来说话的就是西谷学长。或许是王子山学长真的在一部分男生里自带仇恨BUFF吧，一旦吵吵起来真的没完没了；而早早被推出来的影山也是实心眼，往那儿一站动都不动地方，哪怕那几个人唇枪舌剑互相嘴炮你来我往了半天，也一直站在抽签箱旁边扮演雕塑。

    刚才她跟日向一起过来的时候，照朝就觉得有点不自在了——明明没有刻意往影山那边张望的，却总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视线缠绕着她；等她装作不经意地把目光投过去的时候，那个笨蛋望着的却总是别的方向。

    ……这种样子是真的很奇怪。并且，她本来是想站在最边上来着，结果日向不知道怎么想的，明明都站定了又往后迈了好大一步，把她留在了中间的位置，和影山一起把她夹在了中间。

    虽然中间仍然隔着一个人的空档，但这已经是三月份的那次吵架以来，她跟影山靠得最近的一次——照朝微微抬了抬睫毛，稍微瞄了一下，还特意控制着视线的高度，没有去看影山的脸。

    这种空间啦、距离啦，包括尺码大小之类的需要目测的东西，照朝从小就很敏感；再加上后来又特意训练过，去买个衣服看几眼就能估计个八九不离十。所以她迅速地意识到了，现在她和影山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到底有多么微妙。

    正好是影山抬手可以放上她的肩膀、她抬手却碰不到影山这样的程度。明明小学的时候她还比影山高出好大一块的，可是从中学二年级那一年开始，影山和她的体格差就被越拉越大，最后终于变成了那种“他用手抵着她的额头、她就够不到他”的样子……

    比起三月份的时候，影山应该又长高了一点点；而她跟影山之间的身高差，应该也又被拉大了一点点。去年冬天影山生日的时候，她还帮他比过——

    只差很小很小的一丁点就一米八了，照朝记得很清楚；她也记得当时的自己，踩在小板凳上还在兴致勃勃地跟影山说，等到高中开学、两个人一起进了乌野再体检的时候，长高高长颈鹿也要跟着长高一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