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眼尾周围亮晶晶的，比那更亮的却是女孩子眼睛都不眨地、望着他的碧绿眼睛。影山正觉得心跳有点快的时候，公交报站声突然响了起来。
对面的照朝浑身一激灵，闪电似的缩回了手，扭头看向了车窗外面。影山这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捧上了自己的脸，鼻尖也几乎要碰上自己的鼻尖。
……放下了纠结之后气氛就有点奇怪，连影山都感觉到了。像是刚才故意哼歌给他听的时候那样，照朝整个人都背对着他，从影山的角度仍然只能看见女孩子的小半个侧脸，还有从奶茶色的发丝下露出的耳根，原本白皙的肤色泛着异样的红。
突然充满胸口的是种几乎称得上是奇异的古怪感觉，从来都没有体验过的。影山本能地想要叫一声青梅竹马的名字，想要问她这到底是什么，出口的声音却很小，像是只做了半个口型，“照——”
“——其实我啊，”与他同时开口的还是照朝，讲得却是有点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题。她没有像平时、或者刚才一样面对面地望向他，保持着面向窗外的模样，用一种有点别扭的姿态这么说了，“也是很想长大的啦……”
“小飞你看，中学生呢。”刚从公交站停靠又启动就碰上了红灯，这会儿巴士是停着的。照朝把脸蛋贴在玻璃上，朝着窗外望过去，用有些羡慕的语气小声地说，“应该是圣道明学园中等科的吧。”
女孩子仍然没有回过头，只是往后伸向他的手轻轻蜷了一下手指，像是也在叫影山的名字一样；然后是手掌，准确地覆在了影山的手背上，就像连后脑勺上都长着眼睛。影山于是也反握回去牵住她，身体也往照朝那边挪了挪，顺着她的指指点点也往窗外看。
那是几个穿着短袖衬衫和格子裙的女生，凭着影山的眼力是看不出来人家到底是初中生还是高中生的，只知道人家肯定比他们、他跟照朝两个人大就是了。
也不知道照朝怎么就能连学校都说得出来……不过这个名字确实在哪里听过，影山绝对、肯定、百分之百有印象，于是在记忆的小盒里好一通乱翻。
可是想了半天也没什么头绪，影山有些茫然地抬起头，视线不经意地掠过车里的报站显示屏，突然就有了答案。
滚动的字幕写的是“下一站到站圣道明学园前”，圣道明……学园。听着是有点古里古怪的，看到写法的时候影山突然就意识到了，自己是在哪里见过的这个名字，应该是报纸上，“她们高中部、排球也还蛮厉害的吧？”
“没错。”照朝回过头来，眼睛闪着有点狡猾的光，就好像在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讲”，“今年的春高嘛，还有IH，都是她们跟新山女子争夺的出线名额哦。”
新山女子，听起来就更耳熟了，这回不用看到写法也知道。影山听一与说过，宫城的体育氛围、尤其是排球氛围是很棒的；而就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各种各样的学校再加社会人球队，最强——拿一与的话说，“成绩最有统治力”的球队，是位于大崎市的新山女子高中。
统治力这个词挺难写也挺难念的，但影山能理解，因为新山女子这些年几乎是宫城县IH和春高雷打不动的女子代表，全国制霸也拿到过不止一次——今年也是一样，就像他在报纸上看到过的，新山女子连续……呃，不知道多少年，总之很多次、拿下了春高和IH通向全国的名额，而圣道明学园就是永远倒在了这最后一步——
“是连续12年、第27次哦，新山女子。”照朝的声音响起来，为影山填上了那个空格，“这个是春高，IH的话是连续13年、第26次啦。”
影山有点呆滞地应了一声，不知道自己应该摆个怎样的表情。照朝能知道他在想什么，这很正常，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有这样的默契也不算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影山也经常连照朝的眼睛都不用看、就知道她的下一句话——
可是、哪个学校是优胜也就算了，连“连续几年第几次”这种豆知识都能眼睛都不眨地讲出来，是不是也有点太……好吧，那是照朝，影山转念一想又觉得可以理解了，只要是照朝想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所以大概也很正常……吧？
“怎么了，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也许是影山惊讶的样子太明显了，照朝牵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因为去查了，所以就记住了嘛。”
“不要不相信我嘛”，虽然没有说出口，但那双漂亮的碧绿色眼睛是这么告诉他的，影山赶紧摇了摇头，“呃，我也不是……”
的确，影山也确实不是想提出什么反对意见。照朝既然这么说了，那她一定就是真的去查过才会告诉他，绝对不会胡说八道、编一个数字来骗他，影山当然有这个自信；可是“照朝会去查一个县内高中在IH春高资格决定战的连续优胜回数”，这件事本身、是不是就有点哪里不对的样子啊？
两个人一起打过球，照朝也帮他抛过球，在确定了要打二传、要练习托球的技术之后；但影山始终都知道的，排球不是照朝喜欢的事情。这并没有什么，虽然他们是最好的朋友没错，但影山也不会因为这种事实垂头丧气，世界上的人本来就各有各的喜好，就像美羽喜欢自己的长发、而当时来找他茬的男生喜欢游戏——
是去年的事情，再想起来这些碎片的时候，影山的心态已经很平和了。可是正因为如此，照朝会去查这些优胜数据之类的事实，摆在眼前才更让他感到惊讶，总不可能是照朝突然对排球开了窍吧，前有棒球后有合唱，怎么看也不可能……
“嗯呐，我知道的。”照朝伸手，安抚般地轻轻贴了一下他的脸颊，“能记住的、肯定都要记住啦，总不能用到的时候、再去抱着电脑查吧。”
这么说着的照朝手还跟他牵着，却像是变魔术一样地，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个活页本，刷刷地翻了一页给他看。比起刚才那个写着车次和时间的小本，这个本子大了一些，影山看着也更熟悉——
那是照朝最近这段时间几乎从不离身的东西，包括上面插着的钢笔他也认识，是去年秋天照朝生日，茉莉婆婆送她的礼物。本子翻开的页面印着淡淡的格子，照朝秀气工整的字迹一行一行，影山在那之中看到了“白鸟泽学园”几个字，还有后面跟着的“6年连续第21次”的字迹，以及“种子校”的标注。
白鸟泽学园。这个名字对影山来说，比前面提到的学校都要耳熟，是一与、以及茉莉婆婆的母校，排球这方面在县内有着和新山女子相当的地位。
今年的春高白鸟泽拿了全国亚军，1-2败给了埼玉县的深谷高中。这些是影山本来已经知道的，从报纸上，从电视里，从一与、以及他们小猎隼队的教练那里，当然也在照朝的本子上看到了；然而另外那些，耳熟的、听过的、或者根本没见过的高中，同样也被一条一条地，记在了本子上。
“这些肯定都是基本功的，”照朝擎着本子看着影山一页一页翻，话音也是一样温温柔柔的，“想做一个超级棒的体育记者的话——”
超级棒的体育记者啊，这个说法还真是有点……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影山停下了手里的翻页动作，带着点意外地，深深地望了照朝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