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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4年十月，小学二年级—

    “……搞定啦！”

    空格的最后一个也填好了，坐在影山身边的照朝丢下自动笔，然后站起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一边拉长了尾音喊了一句，“大功告成——”

    影山倒没有像她开心得这么夸张，但也长长地呼了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今天虽然是星期日，但是明天也不上课，是体育之日赶上周末的三连休，所以学校布置的研究课题也比平时的作业还要麻烦一点，两个人分工合作、一起忙碌了半天，总算是搞定了。

    明天终于可以消消停停地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了，比如好好练球什么的——影山怀着有些满足的心情把铅笔放回到笔袋里，再把照朝的自动笔也收好、笔芯收回来，一抬眼，却看见了放在床头柜上的、花花绿绿的宣传单。

    ……对了，茉莉婆婆昨天带着照朝去体验才艺班来着。影山自己是几乎所有课余时间都给了排球、和排球相关的事情——比如坂道冲刺什么的，出门的时候也拿到过这种传单，但他从来都没有在意过，都变成了家里装果皮纸屑的纸盒。

    那叠宣传单最上面的一张是芭蕾舞教室的，大大的花体字，和排球的写法有点像。影山望着女孩子踮着脚尖，像宣传单上穿着蓬蓬裙的模特一样、轻飘飘地转了半个圈的背影，这么想着的时候已经问出了口，“阿照昨天的见习，感觉怎么样？”

    “很有意思哦！”像是没想到他会问，照朝还反应了半秒钟，回过头来飞快地露出一个笑容，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蹦到房间门口，从抽屉柜上拿了放在那里的玻璃饭盒，这才迈到影山旁边的位置坐下，“空手道、还有剧团都有去试听，不过我选了国标——就是跳舞啦。”

    就跟两个人一起去看电影的时候、捧着爆米花的纸筒一样，照朝把饭盒夹在臂弯里冲着他，是个对影山来说比较顺手的角度。只不过玻璃做的保鲜盒还有点重量，这么夹着有点歪歪扭扭的，影山伸手拖了一把她的手肘，想了想干脆把盒子接了过来。

    本来是想把保鲜盒放在两个人中间的来着，然而他跟照朝本来就是贴着坐的，中间那点小小的缝隙实在是放不下——什么都放不下。影山还没来得及动动身体往外挪挪，就见照朝反而往他的身边又蹭了蹭。

    和她本人一起靠过来的还有女孩子的手。照朝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戳了一下影山盘腿坐着的膝盖。

    不明所以只是短暂的一瞬间，和照朝目光相触的时候，影山马上就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了。他模仿着照朝的样子换了个坐姿、放平了腿，然后往女孩子的方向也挪了一点。

    “……嘿嘿。”做这些的时候他跟照朝一句话都没有交流过，只有女孩子轻轻地、满意地笑了笑，哼着像是电视里颁奖的曲调一样把盒子放了下来。

    他和照朝两个人各有一条腿并在一起，玻璃的保鲜盒就架在两个人的大腿上，有点轻微的重量，还有点凉凉的。只不过两个人坐得很近，影山能感觉到女孩子熟悉的体温，所以也并不觉得冷。

    饭盒里装着的是洗好了的蓝莓，还挂着亮晶晶的水珠，垒成一座冒着尖的、小小的山峰。是刚才茉莉婆婆送上来的水果，不过他跟照朝两个人一直忙着给课题做最后的收尾，所以谁也没顾得上……

    是蓝莓诶。影山不由自主地往对面扫了一眼，明黄色的、脖子已经长高过一节的长颈鹿像是在站岗，乖乖地待在门背后的墙上。

    长高高身高贴从贴上开始就有在发挥作用，每年新学年开学之后的身体检查、拿到通知表之后，照朝总会问了他的数字，然后把两个人的记录一起加到长颈鹿的脖子上。

    除了两个人的名字，还有代表她跟他各自的简笔画。最开始照朝给她自己画的是小鸟，给影山画的是蓝莓，原因她也解释过，是说影山“头发顺顺、脑壳也圆圆”，又是蓝色的眼睛，给大家的整体印象就很像蓝莓。

    大概是这样吧，虽然“大家”什么的，其实应该就是指她。影山没有那么纤细，照朝既然说了像，那就应该确实是像的，当然也不会有“蓝莓和自己像是不是在吃自己”之类的脑补……

    “……剧团其实也蛮有意思的，”照朝已经开始讲话了，话题是影山问的才艺班的事情，絮絮叨叨地解释着为这么选这个、不选那个的理由，“不过听那边的老师讲，最好还是有一点舞蹈基础比较好啦——”

    除了这些，还有两个人大概中午可以一起吃饭、结束了也可以一起回家的畅想，声音像是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却也离他很近很近。影山注视着女孩子的侧脸，稍微盯着看了一小会儿，这才从蓝莓山里拈了一颗，放进嘴里小心地咬破，感觉这一次的蓝莓好像也格外的甜。

    “——还有啊，我还报了摄影来着。”

    小鸟的歌唱声突然停了下来，青梅竹马的女孩子抱着膝盖坐在影山的身边，偏着头笑盈盈地望着他。影山本能地觉得接下来是什么重要的、似乎和他有关的事情，连咀嚼的动作都放轻了些。

    “既然小飞那么喜欢排球，我就做个超——棒的体育记者好啦，”照朝一边说着一边点点头，还扯了个长音表示强调，“到时候等小飞像‘她’一样——”

    讲到这里的时候照朝没提名字，只是抬着尖尖的下巴、往书柜那边示意了一下。但影山知道她在说什么，差不多也就是半年之前，二年级的新学年开学还没多久的时候，也是在照朝的房间发生的对话，关于喜欢的事情和重要的东西的，几乎还回响在他的耳边。

    还有照朝特意从书架上找出来、递到他面前的《排球女将》，梳着马尾辫的女高中生小鹿纯子。漫画影山是没有看完，不过他听照朝说过，这个女主角最后可是入选了国家队、还去打了奥运会的——

    “——也成了国家队队员、去参加奥运会的话，”女孩子长长的卷发垂下来，照朝把脸靠在膝头上，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圈，亮晶晶的绿眼睛就从那个圈里一眨一眨地看他，讲出来的话和影山心里想的一模一样，“我就专门组稿件吹你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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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年八月，小学三年级—

    照朝说过的话，影山总会记得特别清楚。只是现在她仍然还是这么想的吗，望向照朝的时候影山其实很想问，只不过他的青梅竹马还是那么微微歪着头和他对视着，就像要解答疑惑一样迅速地接上了，“是松本先生说的啦。”

    两个人的重点这回有点不太一样了，她讲了个不怎么熟悉的姓氏，但影山知道是谁。就像两个人聊到过的一样，去年秋天、也就是从町内会队退役开始，照朝每个周末都要去站前卖场学跳舞和摄影，这位松本先生就是她的摄影班老师。

    据说以前是很出名的体育记者——偶尔去车站卖场那里等照朝一起回家的时候，影山也见过这个人，观感其实有点复杂。看着是挺温和好说话的，在走廊里等照朝的时候，影山不止一次听到闲聊的家长这么说过；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位老师每次见到他、表情都有点奇奇怪怪……

    “呃，……松本先生的事，”错觉什么的果然不是，因为照朝的脑电波又一次跟他重合了，“我是说，小飞也不用太在意……吧。”

    他的青梅竹马向来是超级会讲话、嘴巴不饶人的，讲话这么磕磕绊绊的照朝还真是有点少见……还有点脸红？影山不由得仔细地打量了女孩子几眼，结果这么一看竟然把她看得差点跳脚，“怎么了嘛，我说的是事实啊！”

    连语速都比之前快了不少，一看就是在隐藏着什么没有告诉他的事情。影山的心思刚转过一角，还没反应过来是不是应该道歉的时候，倒是又被照朝抢了先，“不对不对，我不该这样的，对不起……”

    “松本先生那个人，”软软的触感贴在手上，是照朝摸索着、小心地勾住了他的尾指，声音也有些低，“就是喜欢胡思乱想啦……”

    女孩子眼神乱飘的样子的确有些心虚，但似乎还藏着一点小小的、被认可的开心？影山有点不太会描述照朝此时此刻的样子，他干脆抬起那只没有牵着她的手，轻轻碰了一下照朝的脸蛋。

    果然是热热的，再加上她轻轻咬着嘴唇的样子和亮晶晶、水汪汪的眼睛，看起来的确很不一样，连影山自己也突然觉得心跳有些快。

    两个人突然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流动着，就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了两个人，只有自己和面前的照朝。影山怔怔地望着女孩子湖水般的绿眼睛，突然听到心脏猛烈地、几乎是撞在胸口上一般地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