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人搞不清亚洲人的年龄这种事几乎可以算是定番的笑料，类似的误会日向自己也已经碰到了好几次，比如送着外卖就被以为是勤工俭学的中学生什么的，还因为这种原因被多塞了小费。并且他前段时间碰到及川学长的时候还听人家抱怨过，说只看脸的话就总是被当成未成年人——

    “明明及川先生都是可以正常喝酒的年纪了！”当时及川学长是这么说的，扁着嘴巴很是有点气鼓鼓的模样，“连我们队友有时候都拿这种梗来闹我！”

    应该也不只是长相的关系吧，当时的日向在心里默默吐槽。高中的时候还不算特别了解、觉得人家是比影山还要吓人的大王者，但经过上次的偶遇和短暂的相处他也发现了，因为这种事情生气也好，会开玩笑说他是中学生也罢，及川学长其实有点意想不到的孩子气，尤其是在碰到影山相关的话题的时候——说没看影山比赛、还有提起日本代表几个字的样子，简直可以说是有点恶狠狠了。

    不过及川学长的这种心态，日向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十九岁就入选日本代表的影山，对及川学长来说，是原本的后辈却跑到了自己前头；那对自己来说就是再次先行一步的伙伴、搭档，就像第一次接到国青集训通知时说的“先走一步了”、或者第一次春高不得不下场时的“这次也是我赢了”。

    以及……想到这里的日向不由自主地望向了身边的照朝，有些迟疑的目光在女孩子脖颈的位置短暂地停了停，然后飞快地一掠而过。

    又看到了，那抹明明若有若无、却在日向眼中无比醒目的亮银色。他知道那是什么，知道在细细银链的尽头挂着的是一枚来自影山的戒指，影山之前和他提起过这件事，或者说，是单方面地知会过他——

    ＊ ＊ ＊

    —2015年十二月，大学一年级/高中毕业第一年—

    规律的生物钟和良好的作息是健康生活保持良好状态的重要一环，手机在枕边震动起来的同时日向就睁开了眼睛。他在心里默数了几个数缓了几秒，然后掐着闹钟从振动转为响铃的第一声一跃而起，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然后按亮屏幕确认了一下日期。

    今天是12月22日，周二，行事安排比较满，有早上的自主训练、上午的一份打工、下午的沙排课程和晚上的兼职。

    马上就要圣诞节了，很多学校也从这周开始放寒假。这几天街上的店铺都挂出了圣诞树或者铃铛花环之类的装饰，总感觉到处都是亮闪闪的，节日气氛已经相当浓烈，人流也比之前多了不少。而打工的地方也是早早商量好了排班的事情，有不少前辈已经预定好了回老家的行程，有恋人的在计划短途旅行，而留在东京的单身狗们也三三两两地张罗着要出去玩。

    作为一个今年不打算回家的单身汉，日向当然是大包大揽了最近从圣诞到年末的节日当班。东京的生活成本本来就高，除了房租和生活费他还要练习沙排，还要为去巴西的旅程攒钱，有这种能多拿工资的机会，当然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并且，今天还是影山那家伙的生日。日向抓了抓乱蓬蓬的头毛，打开IM软件往下滑了一点，在并不算太靠下的位置点开了影山的对话框。

    乌野的前辈和同级生绝大部分都留在了宫城，不算本来就在东京的研磨他们，老家相熟的朋友队友里现在在这边的只有他们两个，再加上专门学校毕业之后来东京工作的旭学长。说是都在东京算是同城，但东京也是很大的，日向看过电子地图，定位过影山的俱乐部所在的位置，从他这里过去要转好几趟电车，一来一回基本一天就要报废了，还要盯着晚上末班电车的时间——

    虽然高中毕业以来就没见过面，但IM软件对话框里的交流，包括从高一、或者说他们相遇的中学开始的胜负计数却从来没有一刻停止过。毕竟是较劲了三年的搭档，生日快乐还是要发一个的，日向大爆手速，也没绞尽脑汁地憋什么祝福语，就打了一句生日快乐，然后点了发送。

    V联盟的常规赛休赛期上周就开始了，凭日向对影山、或者说职业俱乐部的零星了解，那家伙应该是不太会这个点就起床的。说起来六月份影山给他发生日快乐的时候，好像确实也没这么早吧？

    这么说的话应该是自己赢了，YES。日向握紧拳头用力，刚想搜下聊天记录、实锤一下具体时间再发表“我赢了”的胜利宣言，通知栏却跳出了SNS软件的特别关注提醒。

    他在SNS上的特关只有一个照朝，这个时间起来发动态更是前所未见。据日向所知，当代大学生都是夜猫子，从研磨到月岛山口还有谷地同学，半夜里最活跃的时间他基本上都已经睡熟了……

    照朝今天起这么早吗？应该不是熬通宵吧，考试应该已经结束了才对，还是什么课程项目吗？日向一边想着，手上已经划开了通知横幅。

    署名@HYPER_KOTORI的账号只发了一张图，配文也只是简单的“准备出发”几个字。照片像是坐在驾驶位上往前拍的，画面取景取到了仪表盘和方向盘的一块，从挡风玻璃望出去的天空也还没有完全亮起来，有点像是他高中的时候要赶着去学校、利用早晨的时间加练，出门的时候天色也是黑乎乎的——

    日向悬空的手指在点赞按键上绕了绕又停下，有些纠结要不要点下去。这会儿他的脑筋也转过弯来了，大学放假再加上影山的生日，照朝是一定会过来的。

    前几天女孩子还问他圣诞节还有年末是什么安排，被日向用打工当做理由、或者说安排了打工的这种事实搪塞了过去。他知道照朝是好意，然而现在的他并不想在这种时候见到那两个人——

    床头上放着的东Sports报纸已经有点卷了角，日向拿起来，不知道第多少次地瞄了一眼。

    折在外面的照片，连描述语都已经看得要背下来了。是首秀那天比赛结束之后回公寓的、“杀人发球震惊全场！V联盟老牌劲旅施怀登阿德勒备受瞩目的新星，超级大帅哥二传手”影山，和他身边脸被打了马赛克的照朝。

    这又不是那种巫师题材的儿童奇幻小说，无论怎么盯着瞅也不会像魔法照片一样把人看跑……日向放下报纸，又把带照片的那面翻了一下压到下面去，重新拿起已经熄了屏的手机，还是戳了一下空心的点赞按钮。

    屏幕上冒起一颗小小的红心，填满了那颗空空的心形符号。日向盯着屏幕盯了一小会儿——刚才要做什么他还记得，再切回影山的对话框的时候，却发现他发过去的“生日快乐”已经变成了已读。

    这可是休赛期诶，才几点，这家伙竟然起来了？日向的第一反应是小小的惊讶，片刻之后又觉得似乎也该是理所当然的。他抿了抿嘴，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看着标题栏上影山的名字一会儿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一会儿又停下，干脆决定就这么等等看那家伙想干什么。

    这家伙，难道在酝酿什么感动得泪如雨下的长篇大论吗？日向等了半天啥也没收到，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发现标题栏的正在输入竟然还在一会儿一变。

    被吊了这么半天的胃口，今天日向大人还就准备看看影山先生要发表什么感动言论了。日向攥着手机，还顺便翻到六月份的聊天记录、看了一眼当时影山给他的生日祝福——也是这么没什么营养的“生日快乐”而已——等得困劲儿都有点泛上来了的时候，终于感觉手心里嗡地震了一下。

    来了！日向精神一振，猛地睁开眼睛按亮屏幕，结果发现那家伙就发了句“谢了”，对话气泡比他那句已经很简洁了的祝福还要短。

    这可真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极致，铺垫这么多还搞了这么大阵仗，结果就憋出来这么点回应吗！再怎么对电子产品苦手也不至于吧，日向顿时有种摔手机的冲动，谁知那家伙似乎还有后续，手机嗡嗡嗡地震个不停，是影山唰唰唰连着串地发过来好几句，分别是“这次我比你上次回得快”“只用了七分钟”“所以是我赢了”。

    赢个毛线，上次是因为他在晨练没看手机，所以是练习结束之后才回复的好吗！气得差点跳脚的日向完全把刚才自己想要单方面增加1胜的行为抛到了脑后去，点进输入框拇指如飞地开始打字，试图说明影山这种不经他同意就单方面宣告胜利的行为有多么苍白无力；结果影山像是刚才一口气把要发的字都打完了，又迅速地跟了一句“我打算给阿照这个”。

    ……什么？这转折实在是太突兀了吧，日向的手不由得停了下来，有些茫然地按了几下退格。

    上头的热血也有点微微的冷却。影山为什么会说这个，照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联想到刚才点赞的、女孩子贴在SNS上的动态，日向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有些快。

    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很模糊，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成了型。日向难得地有些无措，握着手机不知道该不该放下，而对话那头的影山像是能听见他的心声似的，补充般地又发来了一张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