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处的网络是搬进来的时候自带的，时不时地就有点卡，要敲一敲路由器动一动连线、或者干脆重启一下才行。这家伙发的不会是原图吧，加载的进度条百分比走到90%就开始罢工，日向关掉手机的无线网络又打开，正在想要不要再物理重启一下的时候，转了半天圈的图片才终于大发慈悲地弹了出来。
看到图的时候日向是真想扶额。影山的拍照技术实在是没法恭维，这么多年了还是只停留在对着被拍摄的东西喀嚓按下快门的水准，整个画面都是灰蒙蒙的。
要是戒指本戒会说话绝对会提出抗议吧，日向真想替那枚立在丝绒盒子里的细圈戒指好好数落这家伙一番——好吧这确实是没什么意义的转移话题，此时此刻的日向有点后悔；守着对话框的后果就是，对面不管发来什么都会立刻变成已读状态，哪怕他现在丢下手机装作自己去晨练了没看到，也一看就是明显的借口……
并且……这是一张出自影山之手的实物照片、买家秀，并不是购物网站或者珠宝品牌官网上那种漂漂亮亮的商品展示图。那枚戒指，影山应该已经拿到了手，或者就等着这次照朝过来——
对于珠宝首饰之类这种暂时摸不到边的玩意儿，日向其实并没有什么研究；但是因为帮着打工的前辈一起准备过和女朋友求婚的惊喜仪式，所以也多多少少地听说了一些相关的豆知识科普，这种比较亮的金属色（影山拍得太差那是另外的事）应该不是银质，有很大可能是铂金。
然而不管是什么材质的戒指，那数字后面的一串零都不是现在的日向能负担得起的预算；更别提影山发的这个还是带碎钻的，应该会更贵就是了……
18岁就进入V联盟的瞩目新星啊，日向的手指无意识地点开大图又收起，反反复复了好多次。他总有种奇怪的错觉，对话框里的照片不像是一枚拍得烂到家的戒指，而是并肩了三年的搭档始终望着前方的背影。
想象中的影山回过头来，对他说了一句好慢，只是表情也并不像是往常的嘲讽或者挑衅，像是笼罩在浓厚的云雾里，看不清楚。
倒也是，他跟影山有过约定的，只要是照朝的事情，那么不管怎样、不管是哪方面，都不会计算在两个人的胜负计数里。无法用语言描述表情的、影山的脸在流动的光影里明明灭灭，而日向站在原地，被那模糊了视线的云雾包围着，渐渐地，连前方那家伙的背影也越来越淡了。
手机突然猛地震动了一下，有些心不在焉的日向毫无准备，手一滑就从和影山的对话框里退了出去，回到了对话列表的页面。
置顶聊天跳了个鲜红而醒目的数字1，发来消息的是被他设了强提醒的照朝。现在这个时间自己应该已经去晨练了，手机应该放在一边要等下才能回复才对，日向在心里默默地碎碎念着、也不知道要说服谁，手上却诚实地点开了仿佛拥有魔力般、强烈地吸引着他的横幅提示。
女孩子发来的是一句“起这么早呐”，尾音有点小小的古怪，应该是语音转的文字。日向看着对话气泡旁边的状态小字变成已读，回了个早安的贴图表情，想想觉得有点敷衍，又找补似的想要跟一句“因为今天很多安排”。
字还没打完那边的语音通话申请就过来了，照朝的头像、他看过很多次的红脸蛋小黄鸟在屏幕中心一跳一跳。日向有点小小的手忙脚乱，心里却没什么意外地摸出耳机，连好，然后按了接听。
“喂喂、翔阳？”混着滋滋电流声的清脆嗓音从耳机里传来，“看到点赞我还以为是中间醒了一下、还要睡个回笼觉呢，真的起来了啊？”
女孩子讲到“点赞”的时候，日向也随手把SNS的页面切了出来。在照朝那条动态、“赞过的人”的红色爱心旁边刚才还只有他自己的，这会儿却多了一个@TOBIO_KAGEYAMA。
“……是呀。”出口的第一句就有点DOWN，日向清了清嗓子直起腰板，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精神些，“今天事情很多的，等下还有打工，所以早点起来嘛，”事先酝酿好却没头没尾的一长串，他一口气地把酝酿好的台词连点磕绊都没有地秃噜了出去，心里却有些空荡荡的，“自主训练肯定也不能扔下的。”
“辛苦啦。”照朝的回答也有点微微的延迟，应该是在开车所以用的无线耳机，“翔阳今天打工几点结束，晚上我去接你吧，咱们煮牛肉火锅吃怎么样？”
话里话外都没提到影山的事，但日向却总觉得那家伙仿佛无处不在。他张了张嘴正在想要怎么回答、或者说回绝，女孩子却像是解释一般，飞快地又跟了一句，“在我外婆的老房子这边嘛，翔阳要是过来的话什么都不用带，这边都有的。”
照朝说的就是她外婆在东京的住处，日向夏天的时候去过一次，靠近丰岛区的目白站，是挺幽静的一片区域，周围要么就是类似研磨租的那种传统的和式别墅，要么就是侦探电影里经常见到的大正风格的洋馆；只不过女孩子特意提起来，日向总觉得像是窥破了他的心思似的……
“我今天应该会很晚……”并且要是真像照朝说的过来接他的话，那几乎要穿过整个东京了，“照朝同学别担心，老板说了，我们今天值班的人有大餐吃哦。”
电话那头短暂地沉默了。日向心里有些七上八下，如果照朝说“那我过来看看你”什么的，他要怎么办啊？
不过排班很晚或者吃大餐之类的都不算假话，如果女孩子真的过来的话……等待的时间变得无比漫长，日向在忐忑中逐渐带上了一点小小的期待，他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如果照朝来找他，那他可以、他可以——
……不可能的，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冷酷地反驳，像是在和日向对话一般地一声一声。要是平时也就算了，今天可是影山那家伙的生日，你以为她为什么要大老远地从学校跑过来，还起了个大早？照朝不说是什么原因，难道你还能不了解吗？
“没关系的，我没事啦。”日向抢在女孩子开口之前就又说话了，“照朝同学在开车吧，要好好看路别分心啊。”
“好，我知道了。马上要变灯了，那就先这样——”照朝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日向无声地长出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是失望还是庆幸更多，“嗯嗯，拜拜——”
“等等！”女孩子突然叫住了他。或者是二者皆有吧，就像现在明明已经准备道别了、却仍然舍不得按下挂断；日向把耳机线在手指上缠了缠，听着照朝继续往下说，“放假这几天我都在东京的，翔阳要是空出来的话，记得打电话给我呀。”
“嗯嗯一定！”特意用了有点高昂的语调作为通话的结束，看着手机屏幕自动跳回了待机，日向把双手遮在脸上用力地揉了揉。他心里清楚得很，自己大概是不会联系照朝的，至少、在她寒假的这些天——
不过她……还真的全程都没有提起影山的事啊，日向一边揉眼睛一边想。说起来应该跟高一时的那家伙道个歉才对，人总是有自己的考虑和顾及的，现在他终于能理解了——
是那时候的自己有些太自以为是了。日向双手合十对着被自己丢在床铺上的手机拜了拜，突然想起刚才影山发过来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回复。
这绝对不是故意无视，也不是他主动认怂，是因为接了照朝的电话所以才短暂地已读不回了一下而已，是有正当理由的，绝对不是他日向翔阳心虚——这么想着的日向点开影山的聊天框，最新的消息仍然是那张自己拍的戒指图。
在那之后的影山并没有发新消息过来，像是在等着日向的回应，或者只是告诉他一声而已。日向按住那张拍摄技术实在是烂得无法直视的照片、等着菜单跳出来，拇指在“删除”几个字上徘徊了一下，先是点了保存，这才按下了删除键。
画面里几乎占满了整个屏幕的的戒指图一下子消失了。日向如法炮制，对着上面一条文字气泡也重复了同样的流程，长按、调出菜单、然后点击删除——
在日向的这一通操作下，和影山的聊天记录的最新一条终于变成了那句“所以是我赢了”；丑丑的戒指照片和影山的打算，就像是从来不曾存在过。做完这些的日向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工程般地呼出一口长气，按了下那句“我赢了”点了引用，在输入框里发了一连串的菜刀表情、然后重重地敲了一下发送键，扔下手机跳下床，准备去卫生间洗脸刷牙打理自己。
今天是2015年12月22日，周二。日程已经计划好了，有早上的自主训练、上午的一份打工、下午的沙排课程和晚上的兼职——属于日向翔阳的忙碌的一天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