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日向有耳朵、一定也是软趴趴地这么垂着的，照朝想；只有身后那条橘子色的、毛茸茸的尾巴应该会摇得像是被吹了一口、呼呼直转的风车——

    ……不、不对，被男孩亮晶晶的蜂蜜色大眼睛紧盯着，脑补到一半的照朝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叫如果有耳朵，人类本来就是有耳朵的，这是在放飞自我、胡思乱想些什么奇怪的东西，又在把人家比作小动物了吗？

    鄙视归鄙视，手上的动作可是一点都没落下。照朝下意识地伸手摸摸男孩的发顶，在想象中那对和蜜柑色的头毛一样颜色的、毛茸茸的耳朵存在的地方着重揉了揉，“给我看看吧。”

    “嗯嗯！”不仅是耳朵，连想象中的橘子色尾巴也一起立了起来。眼睛里亮起了星星的日向像是就在等着照朝的这一句，麻利地拿过手机递给她，整个人也往她的方向挪了一点，几乎是蹭在照朝身边的。

    看得出来是一回事，心里怎么想手上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比如照朝其实很清楚，刚才眼巴巴望着她的时候，男孩是有点故意撒娇的成分——

    “我明明记得……”日向并不算特别熟练地操作着屏幕，冥思苦想的样子倒不像是假装，“应该是在……呃……”

    “这里，从这个入口就可以找到的。”倒也能理解，毕竟日向刚从功能机换过来，使用习惯还是要稍微扳一扳的。自己刚用智能设备得是好几年前了吧，照朝都有点想不起来当时是是种怎样的心情了，她点开设置找到显示与亮度的选项，指给身边紧紧贴着她、每做一步就使劲点头还要“嗯嗯嗯”的男孩看，“这样、再这样就好了。”

    不过日向的手机这个电量……照朝瞄了眼屏幕边角的电池图标，电量50%以下就浑身难受的强迫症差点发作。这眼瞅着就要进黄线了，再设置常亮的话会掉电更厉害，估计是挺不到解散回家的，“等下问问店员借根连接线吧。”

    “是呀！本来想着要充电的，结果一着急就忘记了。”日向划了两下重新调出照片软件，把屏幕里的影山重新摆到自己的另一边去，一边调整角度还一边说，“因为太想见到照朝同学……嗯、太想见到大家了啊。”

    一记毫无铺垫的直球。男孩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没有看她，就像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赶话的闲聊片汤话；但或许正因为是这样，毫无任何防备的照朝被迎面轰了个正着，脸颊也瞬间烧了起来。

    这杀伤力确实有点过于厉害了吧！耳朵都在发热了，照朝感觉耳朵里嗡嗡直响。像这种台词放到肥皂剧或者口袋书里，她一定会跳脚大骂“什么八百年前的烂俗老梗”，可是从日向口中说出来就特别理所应当，好像只是单纯的陈述事实——

    更别提……男孩话都讲出来了，才像是意识到了这桌上不止她们俩一样，还特意改了个口，就显得更加地昭然若揭、欲盖弥彰、路人皆知、板上钉钉。隔着扮演空气的仁花和装作自己什么也没听到的山口两个人，照朝都听见了长桌的对角线那头传来的的声音，是犹如气音一般迅速地收住，却仍然再明显不过的短促笑声。

    戴着眼镜的同级生用手托着下巴颏，一副很是受不了的样子望着包厢纸门的方向。虽然一句正经话都没有说，浑身上下却连后脑勺都像是在写着“受够了”“能不能不要拿围观群众当挡箭牌”等等一百多条吐槽。

    这种时候应该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奇怪的气氛才对，但照朝动了动嘴唇又闭紧，再次张了张嘴，如此这般反复了好几次，却还是什么词也措不出来。

    “好，这下就OK了！”关键时刻打破尴尬的还是日向，像是换来换去折腾了半天、终于把手机放了一个满意的角度和位置，这才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来，“人齐了，可以开始了……怎么了，你们都看着我干嘛？”

    到底是确实沉迷摆影山、所以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让人脸红心跳的话，还是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在故意装傻，这回连照朝都不怎么能确定了。男孩环视了对面的小半圈，最后点了苦劳人部长的名，“山口刚刚不是有话要说来着？”

    “啊，呃，是的。”满脸欲言又止的山口反应了一下，十分厚道地没再纠缠什么，顺着这个话头继续了下去，端起了手边冰块已经化了一些的饮料杯，“那个，那就趁今天大家聚在一起，祝各位毕业快乐吧——”

    …………

    除了这点小插曲之外，这顿饭吃得倒也没有什么别的幺蛾子。日向的手机也全程就那么立在桌边，显示着屏幕上刘海短短、表情温和的影山；吃饭吃到一半也确实找服务生借了根充电线连了起来，得以保证了电池的续航。

    酒足饭饱……是说饮料足饭饱之后，也应该到了快要解散的时候了。照朝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莫名地心神不宁、正想摸出手机来看看时间的时候，仁花突然喊了她一声。

    “对了照朝酱，差点忘记了，”同级生的女孩这么问，“你之前帮我们五个拍的那张在球馆的合影，原图还在吗？”没等照朝回答她又迅速解释，“我是想看看、能不能印个拍立得之类的……”

    “在的呀。”男子排球部的人提到球馆就是第二体育馆了，这个问题问得照朝很是不明所以，“我那个自建云盘的地址，仁花酱存了吗？”

    传图发图这种事儿她可是很有经验的——毕业季要拍的东西实在是很多，来找她要图的人也很多，每个人需要的照片还不一样，打包发来发去的实在是麻烦；所以照朝干脆架了个个人部署的网络云盘，地址一发，想要图的人就可以自己去挑。

    “最近这段时间的照片都在里面，”想要做制品的话还是给原片文件比较方便，再说仁花就是干这个的，照朝稍微过了过脑子，“RAW格式的也有……”

    “仁花酱说的那张应该是没在DCIM里，”云盘上的照片她都预先整理过一遍了，什么照片存在哪里自己也说得出来；给几个同级生拍的照片、或者准确点说是有影山和日向的照片是单独放的，“第二体育馆有个单独的文件夹来着——”

    “不不，不是毕业典礼那天，”仁花在桌子对面使劲摇头，“是之前，暑假的时候，打完练习赛——”

    那就是去年八月份，一提练习赛照朝就反应过来女孩在说什么了。那天的对手约的是青叶城西，比赛打了好几场，照朝也半道过来学校在场边蹲了一会儿；比完赛送走青城的队员们，山口更是难得地强硬了一下，把想要加练的后辈一个不剩的全都赶了回去。

    —2014年八月，高中三年级—

    “这么一想还有点感慨呢，金田一做队长……”

    约好了晚饭的时候有事要一起讨论，所以一二年级的解散之后，难得剩下的是几个三年级的同级生。日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跟旁边的影山闲聊着，“我记得咱们中学三年级那年，他是不是也是五号来着？”

    听到了在意的话题，正在和山口以及仁花说事的照朝停顿了一下，倒是没有扭头往那边看。

    如果是平时她也该先回去了的。今天是因为《旭日高中生WEEKLY》想给乌野男子排球部做个专访，通过照朝中学时的编辑老师找到了她这里，所以照朝也跟着一起留到了最后，等下吃饭就准备商量这个——

    去英国的一年横亘在中间，像是给之前的一切，回忆，情绪，还有更多更多的东西全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纱；现在再提起来中学的事情，不管是她还是影山，反应也没有以前那么激烈了。照朝回想了一下刚才见到的、穿着一号队服戴着队长标志的金田一，莫名地有种奇怪的感慨涌上来。

    影山回答了什么她没有听到，不过日向说“也是五号”，“也”……还是没管住自己眼睛的照朝往两个男孩的方向飞快地瞄了一眼，突然恍然大悟。

    中学三年级的时候影山是二号，金田一是五号；现在她们高三了，影山仍然是二号，而这回的五号成了日向。

    “……照朝酱？”

    开小差还是被发现了，照朝回过神就见仁花和山口都望着自己。她抿嘴掩饰般地弯了弯嘴角，目光从留长了头发的仁花染上担忧的脸上掠过，然后停留在面前的山口身上；好脾气的同级生队长穿着的是乌野那套黑色队服，胸口的号码1和刚才的金田一如出一辙——

    “专访什么的一会儿再说细节吧，”长出了一口气，照朝把视线从山口那个1号底下的小横线标识上收回来，抬眼微微笑了下，“今天也是赶巧了，队服什么的都还没换……”

    “之前应该还没有过吧，”照朝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有些空旷的体育馆里回荡，带起一点延迟的回音，“我给你们五个拍张合照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