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拍照吗！好呀好呀！”
让照朝有点意外的是，第一个回应她的不是仁花也不是山口，反而是几步远之外的日向，“怎么搞，就现在吗？”
男孩的嗓门可比她的要大得多，元气满满的声音一瞬间响彻了整个体育馆。照朝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转头望去，一头橘毛的少年握紧了拳头，眼睛亮亮地朝着这边发射期待的光波。
而在日向身后半步远的位置，影山也停下了手里解球网的动作，绀青色的瞳仁望向她的时候，仿佛无波的广袤大海般宁静而幽深。
她的青梅竹马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讲，却仍然像是整个人都在表达“那什么时候开始”。所以不光是她在留意着那边，那两个家伙也在悄咪咪地注意着她吧？
“对，五个人一起哦。”像是有只小鸟猛地扑闪了一下翅膀，照朝的胸口也被重重地扯动了一下。她飞快地弯了弯嘴角，掩饰地笑了笑，“山口同学和仁花酱觉得怎么样？”
“我也觉得挺好的，”仁花点了点小巧的下颏，似乎也想往别的方向瞄一眼却又忍住了，只有眼神一瞬间有点飘，“咱们五个应该还没一起拍过照吧……”
“行，机会难得，那就拍吧。”山口没怎么思考就答应了下来，然后冲着另外一边喊了声，“阿月？”
…………
“我觉得这样还是有点不太平衡。”
原本的构图是按照山口的想法来安排的，也就是五个人按照号码顺序排排坐。按照乌野的惯例，4号从来是留给自由人的，照朝她们这一届没有自由人——
乌野现在的自由人是高二的一个浅色头发的男生，叫做八乙女泉辅；所以只拍三年级同级生的合照，月岛的3号和日向的5号之间就空了一个，没有背号的仁花正好可以顶上4号的空位。
这样确实挺有仪式感，但从照朝的角度讲，画面效果并不算完美。她记得很清楚，高一冬天那会儿，拍春高参赛队员肖像的那天正好也要更新数据量身高，那时候月岛的身高就突破了一米九，现在往娇娇小小的仁花边上一坐，简直是个巨大的地形断层……
尤其现在几个人围在一起看相机显示屏的时候更是。照朝有点能理解仁花以前说的、“仿佛误入了巨人丛林”那种感觉了。
趁着几个男生——其实主力就是日向和山口，仿佛一人能当两个使——在那里七嘴八舌地讨论，她干脆捏着下巴在球馆里四下张望了一圈，把相机塞到身边的人手里，拉着仁花先跑了开去。
“这样，”退开一段距离之后照朝在地板上坐下来，仰头眯着眼睛瞄了眼天花板上的顶光，又往旁边挪了挪，然后在地板上砰砰地拍了两下，这才爬起来把位置让给了女孩，“仁花酱坐这里。”
“……诶，诶，我吗？”仁花还有点状况外，被照朝扶着肩膀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几眼才点了点头，又往几个男生的方向望了望，“嗯嗯……”
“对，这样就好了。”从环境到人这么研究了一圈，心里也大致有了数。照朝一把揪掉仁花脑后捆起马尾的皮筋，伸手帮她重新拨弄了一下刘海，然后快手快脚地给女孩重新扎头发。
她这回给仁花扎得偏了些也低了些，是可以顺到肩膀上的那种。等会儿月岛肯定是安排在旁边靠后一点的，两个人都是浅色发色，这样可以比较平衡。
“仁花酱想怎么坐就怎么坐，盘腿也可以、抱膝也可以。”发尾拢在手里抓得蓬松，头顶的位置也如法炮制，照朝手上不停，嘴上也不停地解释着，“只要位置不要大动就好，这里光线是最好的——”
做完这些照朝拉远距离稍微端详了下，又把发圈往下撸了一丁点，然后把装饰的星星转到正对着的方向，让那枚星星露出来。
嗯，这样算是比较完美的。照朝满意地拍了拍手，抬头冲着对面喊了一声，“接下来月岛同学过来吧。”
仁花的位置定下来，剩下的就都好办了。刚开口喊月岛的时候照朝本来就已经站了起来、想往回走，结果眼角余光瞥到女孩小小地表演了一记瞳孔地震。
薄薄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前几天谈的心还历历在目呢，照朝很是能明白、缩得像朵小蘑菇一样的仁花望向她的时候，眼睛里那点说不清的哀求为的是什么；于是她还是在原地没动地方，安抚般地按了按仁花的肩膀。
“嗯，或者像捕手那样蹲着也行，蹲着会显得大只一点。”照朝一边半蹲下来给仁花示范，一边半是解释半是调侃地抬高声音，给另外几个男生补充，“没办法，你们几个都太大只了，所以还是以仁花酱为中心比较好啦。”
高个同级生“啧”了一声，满脸都写着“你们这些人事情怎么那么多”和“算了就勉强配合一下吧”，脚下的步子倒也不怎么慢，一转眼就到了她的面前。
行走的口嫌体正直就是她这位三年的同班同学了。照朝重新站起来的时候，月岛似乎被她的目光盯得有点不自在，推了一下眼镜面无表情地问，“所以呢，我站哪儿？”
“这儿。”早就想好了的照朝迅速地回答，伸腿在仁花身后半步远的地板上踩了一脚，然后虚虚地用脚尖点着画了个圈，“就这里，我看一下——蹲下，”她抬手，在月岛的肩膀上用力一拍，“不要站着啊。”
“接下来……”指挥着月岛换了好几个POSE，照朝终于满意了，她回头往剩下三个人的方向瞄了一眼，却难得地卡了壳，“呃……”
下一个月岛旁边的位置，本来是该喊影山的。理由也是现成的，月岛和影山，这两个人被称作乌野双塔，再说五个人里除了月岛就是也就是影山最高了，身材大小多少也能搭配一些……
按照常理也好、按照朝最开始的设计也好都是如此。只是大家都在的场合，众目睽睽之下，她一时半会儿竟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自己的青梅竹马。
毕竟中学毕业之前那次前无古人的吵架之后，照朝几乎就没再叫过青梅竹马的名字了。冷战的时候也好、后来稍微缓和了一些也罢，需要叫名字的场合并不多，她要么就是嗯啊哦，要么就是走到身边直接说事——
当然，前几天那种路灯差点掉下来砸到人的危机时刻除外。一想这件事，照朝又开始不自在起来。
自从她从英国回来之后，事情的发展好像就超出了控制，每个拐点都好像不在她的预想之内。短短的几天里，她跟影山抱也抱了、肩膀也靠了，还、还差点就要真的接吻了……
夜色里的青梅竹马，拥抱着她的时候温热的体温，还有凝望着她的、仿佛在闪着光的湿润瞳仁。如果要不是那天晚上、日向突然出现的话——
不不，在走什么乱七八糟的神啊！如果不是大家都看着她，照朝真是恨不得一掌拍在脑门上让自己清醒清醒。
……色令神昏、色令神昏。说起来——目光从站得笔直的青梅竹马的身上一掠而过，照朝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刚才她过来给仁花摆位置，是把相机塞给了影山吗？
在不同人的眼里，相机是摄影师的眼睛、武器、画笔，是摄影师延伸的手，是他们的第二生命；在这些比喻之中，照朝觉得“战友”会更加恰当一点。这个战友跟了她也有七八年了，照朝交给别人的时候怎么也要叮嘱一番，完全没有丝毫印象对她来说可真是少见——
大概是因为影山对于她并不算是“别人”吧。最开始她的青梅竹马当然也是没有例外的，可是忘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照朝就不再废话这么一句了，因为知道影山一定会照顾好她的相机，或者说、无论她讲什么、男孩都会下意识地照着做——
……所以啊，到底为什么，偏偏在那个时候彻底地和她的想法背道而驰了呢。照朝五味杂陈地抿紧了嘴，突然看到影山转头，冲着旁边的日向说了句什么。
这个距离如果不刻意放大声音的话，对面说什么是听不到的，照朝只能根据面部表情判断两个男孩在交流些啥。日向似乎是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然后伸出双手张开五指，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还没等照朝意识到这是在做什么——事实上这一切发生得都很快，没什么多余的思考时间留给她切磋琢磨反复咀嚼——她就看见影山把相机递到了日向的手里。
交出相机的影山还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似乎是确认橘子色头发的搭档稳稳地拿好了、才放开了手。青梅竹马的男孩眼睛都不错地望着她，目光几乎是锁在照朝身上，迈开脚步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