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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年八月，现在—

    “阴性词就等于照朝同学的Teruasa，阳性词就是我的Syoyo——对不对！”

    这还是日向特意总结出来、当个重大发现跟她讲的呢，结果自己一紧张倒是忘了个一干二净。照朝不由得扬了扬嘴角，刚开始入门葡语那会儿，卷着舌头练习发音的男孩兴致勃勃地跟她分享这个发现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至于男孩说的变小词，也就是加在她名字后的一串-zinho、inha的后缀，在语法书里也有个正式的名称，叫作“指小辞”。

    在原级的基础上指大或者指小，这个语法现象不止葡语有，在整个西支罗曼语族里都算是比较常见的，跟在名词或者人名后面可以表示物理体积的小、或者亲切可爱的感情色彩。这种变化根据原词的发音和拼写有不同的构成方式，书上每一种都举了对应的范例——

    而Maracan?zinho，却是书上没有的、照朝在笔记上自己补充的例词，也就是在地图上显示为浅橙色的、那块圆形体育馆的名字。

    ——马拉卡纳齐诺体育馆，在葡萄牙语里的含义为“小马拉卡纳”，是2016年夏季奥运会指定的排球场馆。从小组循环到总决赛，里约奥运会全程所有的室内排球比赛都会在这里举行，是现在和她通着话的影山身处的地方，也是年轻男人第一次作为奥运会的首发阵容即将迈向的战场。

    “虽然不能去看比赛吧……不过我和小飞的直线距离，大概也就一公里多一点点的样子哦。”

    这么说着的照朝下意识地扬起脸，再一次地望向了西南方向的天空。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她知道影山就在那里。

    耳机里传来她再熟悉不过的、浅淡而规律的呼吸声，就像依偎在年轻男人胸膛上的时候，从被下巴颏蹭着的发顶传来、又停留在耳边的一样。照朝一只手拈着耳机线，保持着拾音器不被外面的环境音干扰，另一只举着手机的手腾出两根手指，在屏幕上一下一下地滑。

    上面的绿地是巴西国博所在的美景公园，而下面的是马拉卡纳齐诺体育馆所在的马拉卡纳足球场。分开又合拢、合拢再分开，地图也随着她双指划动的动作不断缩小又放大；只要把比例尺缩得小一些、再小一些，直到那两块相接的绿地也变成小小的点，地图上两枚跳动的定位箭头也会重合到一起——

    “当然当然，”照朝抿了抿嘴还是决定解释一下，是对着影山也是对着自己，“如果走过去的话应该要绕点路……”

    她又没有长了翅膀，真的过去的话从正门那里出去，即使走最快的人行天桥也要半个来小时。半小时之后影山就该在做热身了，就算她真的现在马上出发、一路跑过去也是见不到的——

    “大概，嗯……”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照朝把地图上的路线切换到了稍微远一点、显示着2.8公里、预计时间35分钟的那一条，“可能要三、我是说，四十分钟左右吧——”

    “……阿照。”

    影山今天不知道第多少次地喊了她的名字。这次的语尾没有上扬的问号，是笃定而认真的语气，就像是刚才讲想要听她的声音一样的认真——

    “我……也是在这里的，”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已经将近整整五个月没有见面的、心爱的人，轻声地、仿佛在宣誓一般地说，“不管发生什么，我对阿照……”

    “——都绝对不会放手的。”

    那是一整片美丽的、绀青色的海。汹涌的巨浪扑面而来，没有任何预兆地席卷了她，又像潮水一般迅速地退去，只剩下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里，像是一块被打湿的厚重海绵，堵得照朝半句话都讲不出来，只有眼眶一热，差点就要掉下眼泪。

    ……他发现了。她内心那点小小的、摆荡的游移不定，连自己都有些没能完全抓住的，竟然只说了几句话就被影山摸了个彻底。

    然后他说“不会放手”。如果两个人是面对面的话，估计自己已经扑到人家怀里去了……

    不过只是一个短短的语音通话，这么敏锐是想怎样啊。虽然这会儿也没什么人在看她，照朝还是用掌心掩耳盗铃地遮住了上半张脸。她现在就只想埋在影山胸口，不管有多少人在看都不要放开——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感觉缓过来了一点，照朝用手背胡乱地抹了把眼角，倒是没有感觉到湿意。

    在她没有讲话的这段时间，影山也一直没有挂断。年轻男人虽然也是沉默着、什么都没有说，浅浅的呼吸声却一直在她耳边萦绕着，就好像被缩得小小的地图上、重合在一起的两枚定位箭头那么近。

    再说打这个电话……难道不是因为她觉得影山今天第一次做首发队员、多少会有些紧张，所以才想讲几句话不动声色地开解他一下的吗？结果反过来还被他安慰了。照朝扁了扁嘴，很是色厉内荏地问了一句，“耳机、还戴着吧？”

    “那就好。”得到了电话那头肯定的回答，照朝继续扮演纸老虎，硬邦邦地说，“开视频啦，我想看小飞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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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带点任性、甚至有些蛮不讲理的照朝，就算对他来说也是蛮少见的，挂断视频的时候影山还有那么一丝丝的舍不得。他把手机紧紧地握在手里，向着走廊尽头的落地玻璃外再一次地望去。

    照朝现在待着的博物馆他刚才在地图上看到过了，方向大致在哪儿也听她说过了。虽然明知道什么都看不见，但影山仍然不想收回目光。

    也不知道是场馆的网络太差还是照朝那边有什么问题，总之这段视频打得是又断又卡。然而他还是看见了久违了的照朝，也注意到了女孩子脖颈上摇晃着的，那一抹细细的银色。

    奥运场馆当然是有随处可见的奥运元素的，连走廊的墙壁上都贴着“RIO 2016”的金属装饰，人走过的时候像镜子一样能映出倒影。影山经过的时候往那边瞄了一眼，果然发现自己的嘴角是上扬的。

    虽然这事对他来说办得是有点怂吧，但每次只要想起来就会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就像是这段时间、女孩子的SNS账号上更新的每一张有她的照片一样，刚才的照朝也始终戴着那条熟悉的项链——

    当然会熟悉，因为项链、还有项链上挂着的戒指，都是影山听了及川学长的建议买下来的。

    结束视频预留了一点提前量，影山回到休息室的时候还没到准备热身的时间。前辈们仍然都在做自己的事情，有的扣着耳机听歌，有的闭着眼睛休息，还有的围在休息室里的电视前，对着屏幕指指点点。

    影山本能地就想过去。这次奥运会小组赛分组天照队在B组，而正在直播的这一场是A组的意大利对美国，都是世界排名靠前的强队。他瞄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正在想着是在前辈们旁边找地方坐、还是干脆站一会儿，一位前辈就冲他招手了。

    “来来影山，这边。”拿着手机的前辈让了点地方给他，影山也就顺势过去坐了下来。他刚想道谢，前辈突然仔细地打量了他三秒钟，然后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又是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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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家队也没关系啊，反正小飞到时候应该也是队里最小的，”被他拥在怀里的照朝抬起头来，亲了亲影山的下巴，“碰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只要微笑点头表示自己很乖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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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的照朝是这么说的，影山这段时间也是这么做的，效果确实还不错。于是他就仍然按她讲的点了点头，别的什么也没有说。

    “看吧，我说就是。”前辈的笑容扩大了，把手机换了只手拿着，空出来的手拍了拍影山的肩膀，“每次看女朋友的消息，影山才会有点小年轻的样子——小伙子长这么帅，多笑笑这不是挺好的嘛。”

    ……这话总觉得不太好接，于是影山便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了低头表示受教，一同低下去的视线却没留神地扫到了前辈的手机。

    智能手机也用了挺久了，但影山也一直没有拿手机玩游戏的习惯。只是有些游戏他也是认识的，比如前辈手机上显示着的这一款，堆在一起的绿色小猪、还有画面那种熟悉的卡通风格，小的时候他也看茉莉婆婆玩过——

    这个游戏貌似是叫——回忆了一半的影山突然反应过来，刚才的照朝，也就好像一只……全身的绒毛都炸起来的小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