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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场的串烧曲轻快的前奏一响，影山就觉得莫名地耳熟。他稍微愣了一下便想起来，前几天寒假开始之前、班级比赛的舞蹈项目，照朝她们班跳的就是这个。

    站在台阶上才能比他高一点的厚底靴子，从楼梯上跳下来的时候在身后飞起来的拼布裙摆，和只有被他拥在怀里的时候才注意到的、眼角亮晶晶的贴片。女孩子柔软的身体，温热的体温和吐息好像就在耳边，影山感觉耳根莫名地有些热，不由得清了清嗓子，拳头抵在唇边咳了一声。

    想要偷眼去望坐在茶几另一侧、跟他面对面的照朝的瞬间，正好也有清脆的响指声传来。影山循声望去，女孩子果然抬着手，跟着音乐鼓点唰唰地打了几个舞蹈手势，和他眼神一碰，又马上弯起眼睛笑了起来。

    红白毕竟是面向全国的人气节目，就算平时对艺能界和歌谣界并不会特别关注，影山也时不时地总能听到几首熟悉的曲调。比如这首又是听过的，经常能听见街边的电器店在放；那首也不陌生，学校里总能碰到有人在播，他在部室里听金田一哼哼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还有现在的这首，就是一与经常在听的歌。站在深蓝色的舞台光里，男歌手显得有些淡淡的忧伤，就连一直在叽叽喳喳讲话的照朝也安静了下来。

    说起来……总觉得今天的照朝话格外的多啊。影山忍不住再一次地偏过头，悄悄地望向了茶几对面专注地盯着电视、小声地跟唱着的女孩子；今天晚上的她就像是怕冷场一样总要说点什么，一边吃饭一边嘴巴不停——

    “我吃好了。”

    茉莉婆婆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放下了筷子，也不知道是冲着谁，客气、却冷淡地点了点头。

    对了，平时都是两个人在一唱一和的，今天只剩了照朝自己，所以当然会觉得不太对劲。影山又不是第一次在照朝家吃晚饭，茉莉婆婆从来都不会这么安静，总会和照朝要么热烈讨论、要么辩论吵嘴搞得热火朝天的，今天晚上也不知道怎么了，从坐在这里开始就没有怎么讲话……

    发生了什么吗？影山第一反应就是去看照朝，却没想到女孩子也是一脸惊讶的模样，连准备去夹菜的动作都凝固了。

    “那我就先上楼了，”茉莉婆婆用通知般的语气这么说着，似乎没想征求他和照朝任何一个人的意见，没等影山回答便站了起来，“飞雄君和小鸟儿，你们两个随意。”

    电视里的红白歌会还在放着，客厅里却好像一下子下降了很好几度，冷嗖嗖的。茉莉婆婆和照朝拌嘴也不是第一次碰见了，这种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扮演没事人——

    ……应该是这样的吧，但好像又有哪里不太一样。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的影山端起玻璃杯，小口小口地抿着果汁，一面尽力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一面也用余光偷偷地观察着夹菜的手还擎在半空的女孩子。

    “怎么回事啊！”

    茉莉婆婆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上好一会儿了，照朝才仿佛终于从石化中解脱出来，愤愤地把在半空中悬了半天的筷子啪地一声放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玻璃杯都是一跳。

    “点了菜也没吃两口，说好的节目也不看两眼！”女孩子端起茉莉婆婆喝空了的杯子晃了晃，里面没化完的冰块被她晃得喀啦喀啦直响，“今天还是大年夜呢，到底是想怎么样嘛！”

    关于这个影山也没办法回答，然而照朝也并没有把连她自己都无从下手的问题丢给他。和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目光相触的瞬间，女孩子微微怔了怔，抱怨般的语气也柔软了下来。

    “算了算了，也无所谓……”这么说着的照朝笑了笑，安抚地冲着影山扬了扬手，像是在隔空摸摸他的发顶。她把茉莉婆婆用过的杯盘碗碟一样一样地拣到旁边去，然后挪过来坐到了影山的身边，膝盖几乎要碰上了他的，“咱们接着吃咱们的。”

    …………

    两个人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很快，一转眼厨房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影山把分好类的垃圾拿到门口去，回来又先冲了把手，这才拿过刚才吃饭之前就放在吧台上的草莓准备洗，想了想，又喊了照朝一声，“这些、都洗了吧？”

    “嗯嗯，都洗了吧。”正把几个差不多大小的玻璃保鲜盒挨个封口的照朝头也不抬地回答。那应该是准备好了的明天早饭的食材，影山不用多看就知道，是拿来煮元旦早上要吃的年糕的。

    新年的年糕汤照朝家向来吃的是甜口，要用到的红小豆汤底已经趁着刚才吃饭的时候炖好了；这又是拆好的鸡肉、又是切好了的胡萝卜芋头，就是为了他才特意准备的。影山把一大盒红通通的草莓倒进洗水果专用的塑料小盆，忍不住又回头望了女孩子一眼。

    照朝看起来……好像已经不怎么生气了的样子，影山的一颗心也放下了不少。女孩子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两个人都吃完饭、开始收拾茶几的那会儿她还有些气鼓鼓的，等到把用过的碗碟杯盘送进洗碗机的时候就已经看不出什么来了——

    现在甚至还开始哼起了歌。这首儿歌的调调真的是相当洗脑，影山只在刚才的电视上听了一遍就差不多会唱了。他悄悄地仔细观察了一下照朝的表情，女孩子手上一边把饭盒往冰箱里放，一边还跟着歌曲的节奏晃来晃去，就好像真的对刚才的事情不在意了一样。

    “是神仙大人才知道的悄悄话呀——嘿！”照朝唱完了最后一句也回到了影山的身边，轻轻地用胳膊肘拱了拱他。影山往旁边迈了小半步给她让开位置，两个人一起给草莓揪叶子。

    处理过、又洗干净的草莓还有最后一道削梗的工序，两个人一边削一边吃，最后装了分量差不多的两份。女孩子削掉手里的最后一颗，把陶瓷小刀递给他，视线在影山脸上转了一圈，突然开口了。

    “我外婆的事情，小飞也不用太担心啦。”

    刚才两个人一直没有再聊过这件事，一下子提起来有点突然——在水龙头底下冲洗小刀的影山不由得怔了怔，连照朝送到自己嘴边的草莓都没动一下。

    “可能确实是有什么事情吧，”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表情实在太明显了，女孩子稍微一抬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我外婆不想说的话，别人也问不出什么来的。”

    这倒是没错，影山偏头咬住那颗草莓，慢慢地点了点头，感觉莫名有些不安的心也放下了一点。

    “乖乖。”照朝弯起眼睛笑了，屈起细白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影山的脸颊。

    指尖的触感有些微微的凉。又仗着三个月的年龄差把他当小孩子，影山刚想捉住她的手，就被照朝塞了什么东西过来。

    是他跟她刚刚洗好，又装在玻璃碗里、装得有些冒尖了的草莓，就像装了满满一碗的红宝石。女孩子把其中一份递给他，另一份放到吧台上用沥水篮扣好，“对了，话说——”

    “……今天晚上，就不回去了吧？”

    照朝讲这话的时候是背对着他的，停了半秒才转过身来。女孩子拂了一下耳边的卷发，用比平时稍微快一点的语速说，“反、反正明天早上还是要过来的嘛，小飞回去的话也是自己在家……”

    咬舌了，有点可爱——影山还是先这么想了一小下、才反应过来照朝在说什么的。他顿时感觉胸口像是蹲着只小鸟，本来安安静静地停在那里，却突然冷不防地扑扇了一下翅膀。

    “换洗衣服也都有的，找一套就好了，”照朝越讲越快，讲完这一串才微微抬了抬下巴，“还有被子、我也烘过啦……呐？”

    最后一个轻飘飘的尾音，语调也是上扬的。心里装着的小鸟用翅膀底下软软的绒毛蹭了蹭他，有种细微的痒意从心里蔓延到全身，影山想要抓抓头发，才发现手里还端着草莓。

    “嗯……嗯，好的。”怎么自己也开始咬舌了，影山抿了抿嘴。他深深地望着两步开外眼神乱飘的女孩子，在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还开始用起了敬语、连声线都显得尤其陌生的回答里，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那就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