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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在照朝的身后一进厨房，影山便觉得有种诱人的鲜香味扑面而来。是瓦斯炉上用小火炖煮着的高汤，应该是晚上火锅的原料——

    天海家在家务这方面向来分工严格，茉莉婆婆留在楼上收拾东西，他就跟着照朝来了厨房帮忙。今天晚上要吃火锅，影山中午的时候就收到了女孩子的消息，还列了其余的好几道菜；只是除了炖着的汤底，其他食材都分门别类地摆在台面上，看起来只是大致分了分，还没有处理的样子。

    “啊啊真是的，我本来还以为小飞要晚一点才到家呢。”照朝摘下挂钩上挂着的围裙，把那件大一点的递给他，又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影山一圈，“话说，小飞现在是不是比我外婆还高了呀？”

    有吗？影山没太注意这个，思考了一下也没得出什么有意义的结论，“呃，我好像也没留意……”

    “反正刚才看着是感觉差不多了。”照朝把她自己那件围裙挽在手臂上，往前迈了半步靠近影山，抬起手勾勾手指示意他，“让我比比看——”

    这要做什么一看就知道，影山依言挺直了腰板。浅淡的、和高汤完全不同的熟悉香气飘过鼻端，是女孩子细软的发顶在嘴唇很近的地方一晃而过，他忍不住伸手抚了抚，把她头顶上翘起来的一绺发丝压下去。

    刚想收回手，却没想到照朝也正好抬眼望他。目光相触的瞬间，影山感觉自己的心脏也猛烈地跳了一下。

    “哎呀，怎么还要故意把人按矮的！”柔软的掌心贴上来，是照朝按了按他的手。女孩子一边抗议一边带点嗔怪地横了他一眼，自己却忍不住先笑了，“应该是还差一点点……没关系，正好明天新年嘛，等晚上量一下好啦。”

    照朝说还差一点，那应该就是确实差一点的。影山应了声好套上围裙，接过照朝递给他的、用沥水篮装好的胡萝卜土豆，准备去水槽边削皮。

    “早知道小飞今天早回来，我就早点把食材都准备起来了。”照朝跟他换了个位置，打开冰箱拿出一只不锈钢的容器。影山偏头看了一下，里面是搅拌好的肉馅，应该是要搓丸子的，“也是外婆非要让我试衣服啦……”

    新年穿新衣服其实是挺正常的，秋山町有的邻居就是元旦的那一天一定要穿那种很隆重的和服。不过天海家好像确实没有这个习惯，影山顺着一想也觉得有点奇怪了，“是明天要穿的吗？”

    “不是的，那个应该是毕业的时候穿的吧。”煮锅放到水龙头底下哗哗地接着水，照朝空出手来跟他比划，“并且感觉这里和这里，都稍微大了一点……”

    两个人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儿话，锅里的水也差不多接够了。影山放下削皮刀，示意女孩子躲开，把装了大半满的煮锅抬起来放到炉灶上，刚想把地方重新让给照朝，却听女孩子难得有些迟疑地问，“学校……没什么事吧？”

    “我听咲理说，”照朝说了个隔壁班女同学的名字，影山知道这个女生，他听照朝提过，明年应该会接任北一的新闻部部长，“石川老师好像……最近家里一直在给他打电话什么的？”

    影山闻言愣了愣，没有马上回答。他平时不太关心别人的私事，但石川老师是男子排球社的监督，并且这件事最近也总能听到社员们、听到折爪和田代他们在讲。

    石川老师对排球部很上心，跟他们这些社员的关系也好；最重要的排球水平在影山看来也算很不错了，据说在国外读大学的时候还是校队的成员。这位老师正职是教英语的，年纪还不到三十岁，虽然不教他们这个年级，但受欢迎程度连影山这种对英文丝毫不感冒的都听说过，几乎从不发火骂人，所以像今天下午那种对着来人皱着眉头大声嚷嚷、很明显是动了气的样子，可以说是相当少见——

    “……确实家里有人过来学校了，闹得不太愉快。”影山把他了解的前因后果给照朝讲了一遍，“所以今天就提前解散了。”

    石川老师当时走得也很急，部长宣布“那么今天就到这里”之后，影山确实动了点留下来继续加练一会儿的心思。不过金田一一看影山没跟上，还特意回头喊了他一声，影山也就跟大家一起，去部室换了衣服离开了学校。

    “你那跳发的瓶颈也不差这一两小时的了，”当时几个人一起走出校门的时候，金田一是这么说的，“再说今天不是年末吗，天海在家等着呢，你还不早点回去？”

    说得很有道理，所以他现在才会在这儿；只不过被同级生这么讲当时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见到了照朝本人，就算是他，也会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想到这里影山掩饰般地清了清嗓子，不由得又望了一眼照朝——

    没想到女孩子也正望着他，眼神莫名地有点闪烁，就好像……明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应该没什么，希望能顺利吧。”见影山望过来，女孩子倒是弯起嘴角轻轻笑了笑，用胳膊肘安抚地撞了撞他，“正好这几天过年嘛，等开学应该就能回来啦。”

    …………

    “一会儿是在餐厅吃还是？”

    食材下锅之后，影山能帮忙的事情一下子就少了许多。他在料理台旁边转了两圈，决定先把碗筷摆上，数量点好了刚想往餐桌那边搬，又突然想起今天是年末，赶紧又提高声音喊了一嗓子。

    “在客厅吧，”举着锅铲忙碌的照朝百忙之中也要回过头冲他笑一笑，“今天红白是山风组合主持，我外婆肯定要看的。”

    那差不多就快开始了，影山抬头瞄了一眼餐厅的挂钟。他把厨房的推拉门打开一条缝，然后一口气搬起自己刚刚数好的碗筷杯盘，朝着客厅走去。

    茉莉婆婆果然已经在客厅了，只不过没有坐沙发，盘着腿坐在地板上，很随意地靠在茶几旁边。影山一开始还以为是在等红白开始，还特意放轻了一点脚步，餐具放下才发现哪里不对——

    电视竟然是关着的。影山悄悄瞧了一眼，感觉茉莉婆婆像是在发呆似的，抬着下巴望着客厅的吊灯，却又好像其实什么都没看在眼里。

    遥控器倒是就在旁边，稍微一伸手就可以拿到。影山想了想，先把碗筷按照座位摆好，摆完发现茉莉婆婆还是没什么反应，便悄悄地打开电视调到NHK综合，又想了想，把声音又调小了些。

    “准备开饭啦——”

    那之后影山往返厨房和客厅来来回回地跑了好几次，茉莉婆婆都保持着同样的坐姿，并没有在关注电视，只是在他把从厨房端来的火锅或者炒菜摆到茶几上的时候，会看着影山微微地笑一笑，更多的时候还是望着吊灯、或者仍然在发呆。直到最后一道咖喱出锅，跟在他身后出了厨房关了灯的照朝大老远地喊了一嗓子，茉莉婆婆才像一下子醒来似的，猛地坐了起来。

    “哟，还挺丰盛的嘛——”茉莉婆婆的语气有点在开玩笑的意味，倒是一点都看不出刚才那种奇怪的莫名感觉了，“还真做了咖喱啊。”

    咖喱什么的，照朝一开始跟他说的菜谱应该是没有的，这想也知道就是为了他。影山被说得不太好意思，只不过在他对面坐下来的照朝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那当然，不是说好了嘛，谁做饭谁就负责菜单啊——”

    “对了，”话还没说完照朝就两手一拍，“差点忘了，外婆你要喝清酒的吧，”女孩子一边说着一边想要起身，“我去烫一点？”

    要去厨房的话从他这边更近一些，再说热酒影山也是会的，不用照朝再多跑一趟。影山刚想站起来，却被茉莉婆婆把他和照朝一手一个地拉住了。

    “不用了，今天就不喝了吧，”被拉住的瞬间，影山感觉到茉莉婆婆用的力气有些大，甚至大得让他有些吃惊；不过那力道很快就放松了下来，又轻轻地、仿佛抱歉一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想喝点凉的。”

    “诶？过年不喝酒，这可真是大新闻啊，”对面的照朝活动了一下手腕，“晚上又不出门，咱们明天晚上才出去吃饭呢，想喝凉的……嗯，那也可以喝个啤酒、或者开个甜水什么的吧？”

    怎么回事，搞得这么积极……总觉得像是有点别的意思啊？影山忍不住盯着女孩子的脸打量了一下，就见照朝也朝着他望了过来，飞快地眨了眨眼睛。

    “诶，要么！我来调个梅子苏打好不好？”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照朝呼的一声站了起来，“可以多加点冰啊，”听女孩子的语气，简直就像是在诱拐了，“酸酸甜甜、冰冰凉凉的——”

    “坐下坐下，真不用，”这就实在太明显了一些，影山下意识地扬了下嘴角。他都听出来了，茉莉婆婆当然也没有上钩，“我就要抢你们喝的。”

    说起来……影山突然想到，要说年纪的话，茉莉婆婆应该是跟一与一样大才对，但是性格该怎么形容呢，有时候还挺孩子气的。邻居婆婆在照朝很是不服气的瞪视里摆了摆手，拿过桌上放着的大瓶装冰镇果汁，上下颠倒着晃了晃，啵地一声拧开先给自己倒了一杯，“今天我也喝这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