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呐，小飞有在听我说话吗？”

    ……不好，一不小心就走了神，还被照朝给抓了包。被女孩子轻轻地晃了晃影山才反应了过来，掩饰般地咳了两声。

    装模作样这种事情，影山可是一点都不擅长。他想要抬手挡挡嘴巴才发现，自己跟照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牵成了十指相扣的样子。

    “呃……”她跟他刚才在说什么来着？影山紧紧两个人相牵的手，开动脑筋飞快地想了想，“好，那就一起吧。”话音刚落他又想起来，明天的日程很满，应该会比平时早一点出门才对，“要我叫阿照起床吗？”

    “要的——”照朝一本正经地说了两个字就忍不住笑了，“好啦好啦，那就这么说定了哦。”

    “正好嘛，上午跑完步，咱们就可以顺路过去神社首次参拜，”女孩子应该是有看出影山在走神，不过只是弯了弯眼睛，并没有戳穿他，“回头让我外婆拐过来接咱们一下——”

    “然后就直接过去餐厅好了，”照朝比着细白的手指，跟影山一样一样地数着元旦的安排，说一条就竖起来一根，修得圆圆的浅粉色指甲亮晶晶的，“说是定了十一点半的位置，时间上应该也正好。”

    明天就是一月一日了，就算是排球部，在元旦这种日子也是休息的。然而即使是没有社团活动的日子，影山一般也会保持适当的运动量，连元旦当然也不会例外。

    不过茉莉婆婆老早就和影山打好了招呼，明天中午要带照朝和他去市中心的旋转餐厅吃午饭。影山只在很小的时候去过那里一次，也是茉莉婆婆带着他们两个，还特意给两个人都打扮过。

    应该是上小学之前的春假？还是要更早一些来着？影山有点想不起来了，但他还记得，那次的照朝穿的是蓬蓬的公主裙，头上还别着亮晶晶的小王冠——

    照朝小的时候是喜欢亮晶晶的东西，还喜欢那种翅膀一碰就扑闪扑闪的蝴蝶发卡。结果那个蝴蝶翅膀缠进卷发里解不下来，说是让影山帮忙直接剪下来，剪刀都递给他了又舍不得，最后哭着去找茉莉婆婆，还被茉莉婆婆一边拆一边吐槽“要闪瞎眼了，你是乌鸦吗”。

    最近这几年倒是好了不少。想到这里影山不由得笑了笑，目光一转却停住了。

    说起来……照朝的指甲今天好像格外的不一样啊？影山趁着女孩子还在说话，悄悄垂下视线确认了一下。

    从小就是一起长大的，影山当然也知道照朝的习惯。就像他会为了托球把指甲修剪得平而整齐一样，照朝也是不留指甲的，只是会涂一层薄薄的、透明的营养油——

    但今天这个很明显不是。女孩子的指尖乍看还是浅粉色的，但随着她讲话的时候手指一动一动，格外亮晶晶的指甲也明明暗暗，像是随着角度的不同，那种淡淡的闪光看上去也会有所区别，连手指也显得格外的白。

    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是珠光……还是闪粉的？美羽也喜欢美甲啦、指甲油啦这些东西，所以影山倒不是一无所知；只不过特意涂了亮亮的指甲油，是因为新年吗？还是……

    “吃过饭、去取了花……”照朝的下一句话让影山把这些全都抛到了脑后去，“差不多也就到探视时间啦。”

    明天下午，他跟照朝要去青叶南医院看一与。这两年一与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影山初一那年就在医院住了蛮久，这之后也是一直反反复复的，几乎成了医院的常客。

    而这次住院也是住得格外久，连新年都要在病房里度过了——这还是头一次。虽然每次去的时候，一与的精神都还算不错，但搞到一直只能住在医院里的地步，也总是会让人觉得担心就是了。

    交握的手上传来了比刚才稍微用力了一点的力道。影山抬起头，见照朝就那么望着他，像是想说什么却终归什么都没说，只有碧绿的眼睛泄露了主人内心的一丝担忧。

    “没事的。”影山用空着的手轻轻揉了一下照朝的脸蛋，像是在安慰她、也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地开口了，“并且妈妈也说，住在医院里有医生在，比在家还让人放心呢。”

    “嗯嗯，并且我定的花是小盆栽哦，”照朝笑了一下，侧头贴了贴他的手掌心，顺着影山的话往下说，语气也比刚才轻快了不少，“只需要一与爷爷稍微照顾一下，等到春天就能开花了。”

    女孩子的语气确实是轻松的，可是微微拧起的眉心却完全暴露了主人的心思。照朝是不想让他担心吧，或许只有影山才能看出她笑容背后想要藏起的东西——

    “话说阿照今年……”影山停顿了两秒，笨拙地转移话题，“没答应神社的巫女打工吗？”

    最近的新年期间都是神社比较忙碌的时间段，影山听照朝说过，有的大型神社还会有舞蹈表演。虽然秋山町的神社规模也不算大，但忙碌总是忙碌的，新年期间会找住在附近的女孩子做兼职巫女，美羽前些年也去做过，还把照朝给羡慕得够呛，上了中学之后终于能去了，去年他也是跑完步一个人去的新年参拜，就是从照朝的手里接过的破魔矢和护身符。

    “宫司先生有打电话给我，”照朝眨了一下眼睛，“不过去做巫女的话，就赶不上……时间了呀。”

    关键词被照朝省略了，但影山知道女孩子跳过去没说的是什么，是医院的探视时间。一不小心还是把话题给带了回来，他正有些懊恼的时候，牵着的手又被照朝晃了一下。

    “呐，小飞，”女孩子叫着影山的名字，朝着他张开手臂，“抱抱。”

    这个动作对两个人来说太熟悉了。影山脑子还没转过来她在说什么，身体已经条件反射般地率先做出了行动，冲着照朝敞开了怀抱。

    没有任何迟疑，下个瞬间柔软的身体就贴了上来。照朝扑过来抱紧了他，下巴颏抵在影山的肩膀上，手掌也在他的背上安抚地、一下一下地拍。

    她没有说话，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但影山知道她想要表达什么，相信照朝也知道他明白——他只是埋下头，鼻尖小心地蹭了蹭她柔软的卷发，然后收紧了手臂，把怀里的女孩子抱得更紧了一些。

    身体相贴的时候，耳朵里也只剩下了两个人的心跳声，明明有着不同的频率，却奇妙地、慢慢交织在了一起。

    只是不知道怎么的，每次收紧手臂的时候，影山都会觉得，这个拥抱似乎还可以更加紧密一些。他抚了抚照朝纤细的肩膀，却意外地发现，怀里的女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显得格外的娇小。

    刚才两个人并排坐着的时候也是——不，不止今天。影山突然意识到，之前的这一年多里，和照朝肩并肩走着、或者坐在一起的时候，他越来越多地能看到女孩子的发顶。

    小学六年级开学那会儿还是照朝高一点呢，中学入学体检的时候就是他自己比较高了。影山下意识地抬头去门口的位置找长颈鹿身高贴，才想起来两个人待的是照朝家的客房，而不是她的房间。

    自己已经比她高了这么多了吗？影山记得小学四五年级左右的时候，他还是一定要仰头看照朝才行，所以现在照朝看他……也会像当时他望着她一样吗？

    不，肯定是不一样的，因为他是男生，而照朝是女孩子——

    ……是他影山飞雄心爱的女孩子。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影山也突然发觉，贴着自己的身体，好像也格外的柔软。

    柔软的、柔软的……身体部位。这种事情不能细想，越细想就越糟糕，就好像排球部的更衣室里见过的、别人带来的，在兴奋的窃窃私语中翻阅的写真集，那大概就是——

    扑通，又是一声扑通。和谐的、仿佛融为一体的心跳节奏也被打乱了步调，影山小心地深深吸气，又尽量平缓地吐出去，如此重复了好几次却没有任何作用，只能听到一声又一声的心跳，重重地敲上耳膜，甚至盖过了照朝的。

    写真集什么的，明明当时没有丝毫在意来着，谁知道怎么突然就记得这么清楚。不经意间瞄到的几个片段，连同碎片般的、没有前因后果的梦境一起猛地掠过脑海，影山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都轰的一声涌到了脸上，然后又一下子汇聚到了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