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海洋馆，舒青晗没着急进去，而是先坐到上次喝咖啡的地方，对着菜单点了一杯咖啡。

    “一杯全浓缩冰美式，”她的手在硬纸板上停留了一会儿，侧头向长相甜美的女生询问，“男士一般都点哪种咖啡？”

    女生抱着托盘，热情的介绍道：“都是拿铁和美式多一些呢。”

    舒青晗的手指最终落到了“耶加雪菲拿铁”上，“这个吧。”

    “一杯冰美式……一杯耶加雪菲拿铁，好的哦，您稍等。”

    女生离开后，舒青晗探头往窗外看了看。上次来时还在房檐下跳舞的晴天娃娃，此刻已经不在这里。

    拿到咖啡后，舒青晗吸了一口手里苦到发酸的美式，用手指勾着打包纸袋，慢悠悠朝着海洋馆的大门走去。

    张启已经帮她预约了进馆门票，只需要在闸机处扫描一下二维码就可以万事大吉。

    进门后，舒青晗用微信联系了张启：我进来了。你现在忙吗？

    那边迟迟没有发来回复，她找了个窗台把纸袋放下，靠在墙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吸着杯子里的咖啡。

    大约十分钟后，手机嗡嗡震动起来，舒青晗的咖啡也正好喝完。她转过身，靠在窗边接起了张启打来的语音电话。

    “刚刚看到消息，不好意思。我出来了，”他那边风声呼啸，似乎是在跑着，“你在哪里？”

    “在检票机这边。”

    “检票机……”张启拉长了尾音，声音一下子拔高，“看到你了看到你了！”

    听到最后这句话后，舒青晗转过身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张启。

    他身上穿着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衣服，黑色裤子，白色胶鞋，头发好像比之前见到时长长了一些，此刻因为奔跑而散乱下来。

    张启朝她招手，“这儿！”

    舒青晗脸上扬起标准笑容，提起纸袋迎着他走去。

    “给你带的咖啡。”走到张启身边，她将纸袋递给他，又顺手把手里的空杯子丢进垃圾桶。

    “咖啡？给我的？”他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过，“谢谢。”

    “顺手的事。”舒青晗跟着张启向里走去。

    “今天是工作日，馆里没人，”他手里的纸袋一摇一晃，“就你一个，可以随便看看玩玩。”

    舒青晗看着张启如同小狗偷看般小心翼翼觑她的样子，忍不住有一点想微笑，不过她忍住了，“哦，好啊，就我一个人，很不错呢。”

    “还以为你会喜欢人多，”他像是长出了口气的样子，“之前我还想着要不要给你找点群众演员，装作里面人很多的样子来。”

    “不会啦，”舒青晗笑眯眯的，“其实我怎样都可以的。”

    好奇怪。和张启待在一起的时候，她好像总是喜欢翘着嘴角。

    “到了！”张启突然猛地在一个紧闭大门的展厅前站定，兴致勃勃地伸手给门拉开了一个容人过去的缝隙。

    “谢谢。”舒青晗走了进去。

    入目，就是一个几乎和展厅一般大的巨型池子，下方的白色小灯清晰的照应出了水里缓缓游动的鲨鱼。周围除了水流的哗哗声，就只剩下身后张启走路的声音。

    很美妙、很梦幻、很静谧的一个地方。舒青晗喜欢。

    “在这里没人会打扰，也不会有你讨厌的电子介绍音，”张启声音轻轻的，“怎么样，很不错吧？”

    舒青晗声音也变得轻轻的：“嗯。”

    “因为还是具有一定危险性的体验活动，所以还是需要一个员工陪同的，”张启小声说，“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又是我帮忙预约的，所以今天就是我来照顾你的安全了。这样可以吗？会不会有点不方便？还是需要换一位女员工？程珺俐可以吗？”

    “不用，你就可以。”舒青晗走过去，低头看着玻璃池子两侧贴着的鲨鱼介绍。

    “是鲨鱼里比较温驯的种类，不会随便攻击人，但也不要去故意搅怒它们，”张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双橡胶手套递给她，“戴上手套会更安全一些。”

    “不戴的话呢？”舒青晗嘴里这么说着，却接过了他递过来的手套，“再不喝的话，咖啡就要凉了。”

    “不戴的话，就需要我时刻守在你旁边，随时准备把你的手指从鲨鱼嘴里解救出来了，”张启打开了纸袋，将杯子握在了手里，“已经凉了。”

    舒青晗把手套戴在了手上，侧头看他一眼，“啊，抱歉，变凉的咖啡味道肯定不太好了。”

    “没关系，”张启将袋子滑到手臂处挂住，抬头喝了一口咖啡，“是拿铁吗？”

    舒青晗已经站在池子边跃跃欲试了，闻言头也不回的回答：“我问了店员，她说店里男士点的这款最多，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所以就买了这个。”

    她略略偏过头，白色顶光从鼻梁上扫过，勾勒出格外精致的侧脸。

    “喜欢吗？”舒青晗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轻声问道。

    张启望着她的脸，呆滞的重复：“喜欢什么？”

    舒青晗转过脑袋，试探着碰了一下鲨鱼的后背，“咖啡啊。”

    “啊，咖啡啊，”张启呆呆地，“……喜欢。”

    “那下次还给你买这杯。”舒青晗仿佛随口一应，就又继续开始小心抚摸鲨鱼的背。

    张启捏着杯子走过来，站在一旁看着她微微鼓起的苹果肌和弯弯的笑眼，“避开鲨——”

    “避开鲨鱼的嘴、鳍、尾巴等部位，”舒青晗指着玻璃上的提示牌，“这里有写呢。”

    “我忘了。”张启笑起来，然后又喝了一口咖啡。

    很多条鲨鱼在面前游动，可以随时去摸，也可以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它们摆动尾巴。这种感觉，非常奇妙。

    到了后来，舒青晗就摘下了手套，开始用手去感受真正的鲨鱼触感。张启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时刻准备着伸手去救她。

    舒青晗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时而碰一碰，时而又收回手。

    垂在一侧的手指轻捻，是如同沼泽般滑腻的触感，会本能的觉得危险，但外表又是那样的令人着迷，仿佛是猪笼草为了吸引飞虫注意故意释放出的蜜香。

    她微微战栗着。她喜欢这样掌控一切的感觉，这让她感到很安全。

    绕着池子转了一圈，舒青晗提前定好的闹铃也准时响起。

    她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关掉闹钟，直起身冲张启告别：“到时间了，我该走了。”

    他在此刻忽然倾身过来，很认真的问道：“现在开心点了吗？”

    望着张启在黑暗中格外明亮专注的眼睛，舒青晗怔了怔，一时竟然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

    “嗯……就是想问，你现在心情好点了吗？”张启又重复了一遍，“你今天，总是感觉很不开心的样子。摸过了鲨鱼之后，现在好些了吗？”

    他在说什么。

    视线里的张启离她越来越近，舒青晗微微仰头，茫然地看着他。

    不愿意回答么，果然他们还是没到那么熟的程度啊。看起来，关于“开不开心”这种问题还是逾矩了。张启挫败的出了口气，选择自问自答：“当我没说好了。”

    舒青晗却在此刻回了神：“嗯？没有不开心啊，我挺好的。”

    是么。张启留心观察着舒青晗的脸。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现在发现这事确实不假。

    之前几次见她，她的眼睛虽然也和现在一样黑漆漆的，但却始终在深处闪着一点很小很小的亮光，笑起来时会变得有一点软乎乎毛茸茸。

    很少很少的那一点可爱，却足够打动他。

    但那点亮光，是什么时候开始彻底暗下去了的呢？

    好像就是……她突然说有事消失，但又突然出现在马场的时候。

    那时程珺俐被那个傻逼纠缠，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他羞辱的话语。但就在张启推开在外围拦着他们的人群，想要孤身一人向里冲的时候，舒青晗出现了。

    她就那样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眼里没有一点情绪的从人群中直直穿了过去。

    仿佛一点儿也不在意坚硬的马蹄会不会将某个挡在外面的富二代的脑袋揣开花，舒青晗只是森然的坐在马上，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直到她的好友们进来，她的脸色才好了一些，但眼睛里却依旧没有多少真切笑意，仿佛只是格式化出来的笑容。

    但在此刻，面前的舒青晗眼睛里又沾惹上了些鲨鱼池里的灯光，重新变得亮莹莹的，就像是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

    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会下意识地问出那个宛如智障般的问题。

    张启想让她开心一点，做什么都可以。

    哪怕是让他变成鲨鱼。

    “嗯？”见他沉默许久，舒青晗皱起眉毛，伸出手在张启面前晃了晃，“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奇奇怪怪的。”

    “没啊，”张启飞快的笑了一下，努力岔开话题，“我只是在想，咱们俩刚才算不算‘摸鱼’？”

    “什么？”舒青晗被他逗笑了。

    “摸鲨鱼啊，”张启也笑，“‘摸鱼’。”

    “哇，你好像不太会讲笑话哦。”舒青晗笑着摇摇头，“再见，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