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青晗从山间别墅回来的第二天，杨忍冬就带着猫杀了过来。

    她把猫包卸到地上，又诶呦诶呦的把手里提着的零食、猫碗、猫粮等放下来，这才叉着腰站直了身子，气势汹汹的骂舒青晗：“可恶！回来了也不和我讲一声！我估摸着你回来的时间，每天都跑过来看你在不在家。今天要是我不来，你是不是也不会告诉我你回来了啊！”

    舒青晗没动，只低头看着那毛茸茸的一小团不断在她脚边转来转去。

    “……般般？”杨忍冬凝视了她一会儿，忽然开口，“你怎么了？”

    这一句话落地，舒青晗才像刚从梦里醒过来一样恍然回神，蹲下身，把猫抱在了怀里。

    “谢了，改天请你吃饭，”她抱着猫往屋里走，“我还要练琴，先进来坐吧。”

    杨忍冬皱着眉毛盯了舒青晗的背影半晌，想开口说话，却又硬生生噎在了喉咙口。

    算了。也许是她多想。

    但，舒青晗现在的状态，莫名和她们十六岁那年……

    “关门。”

    舒青晗轻飘飘的声音从玄关处响起，杨忍冬“嗖”一下收回纷飞思绪，赶紧甩了甩头，从鞋柜抽出属于自己的拖鞋换上，背着手连蹦两节台阶，“来了！”

    进了客厅，杨忍冬发现舒青晗家似乎比她上次离开时要更冷清了。她想，一定是因为那些各色猫碗没有配齐的原因。

    “我先进去了，”舒青晗把猫放到地上，指了指堆在门口的几个袋子，“叫物业管家进来搬一下吧，等我出来再整理。”

    杨忍冬横躺在沙发上，只高高举起了胳膊挥挥，就当是回答。

    关上琴房的门，舒青晗顺手从架子上取下一张唱片放到唱片机上。

    只要拨动唱针，音乐就会缓缓流淌而出。

    舒青晗把手放到尖锐的金属上轻轻一划，手指立刻传来隐约的撕裂感，大颗大颗的红色液体争先恐后从伤口处涌出。

    和音乐一样，血，也同样是流淌的。

    她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任凭血滴落在地上，只漠然仰望着墙上的挂钟。

    六个小时，足够了。

    舒青晗一直在屋子里待到七点半才出来。

    长时间待在没什么光亮的屋子里，眼睛早已适应黑暗。现在刚一拉开门，她就忍不住眯起眼睛，抬手虚虚挡了一下。

    系着围裙的杨忍冬正巧从厨房后转出来，一见她这副样子顿时笑起来，“练好啦？你是真的很刻苦喔。这么努力，有没有想过往钢琴方面发展发展？”

    舒青晗摇摇头，眼睛微弯，“还是算了。现在弹钢琴只是一个爱好，要是真做成了职业，就会很痛苦。”

    杨忍冬把盘子放到餐桌上，思索了一下，“好像也对——洗手吃饭！”

    舒青晗应了一声，顺手捞起在柜子上跳来跳去的猫，带着它一起拐进了卫生间。

    今天这顿晚饭，是她这些天来吃得最好的一顿。舒青晗和高中一样肆无忌惮的用着筷子和勺子扒着饭，顺便还能抽出手扔给猫一小条被清水涮过的肉丝。

    杨忍冬坐在她对面，呆呆地捧着碗看了一会儿舒青晗的脸，忽然感叹了一句：“真好啊。”

    她抽出张纸巾擦了擦手，随口一接：“好什么。”

    “大概就是，我们现在，不是都过上了高中那会想要的生活吗？”杨忍冬放下筷子，微微摇晃着身体，指了一下她自己，指了指地上不断盘旋的猫，又指了指舒青晗，“两人，一猫，大房子，经济独立，这辈子都不缺钱花。”

    舒青晗忽然笑了一声。

    “这就是想要的生活了吗？”

    杨忍冬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我觉得算了吧？反正我现在挺知足的，哈哈。”

    舒青晗把下巴戳到筷子上，说话时声音都有些含糊不清：“嗯……冬冬。你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怎么样的人？

    杨忍冬几乎没有迟疑的说：“是个好人。”

    舒青晗愣了一下，“什么？”

    “嗯，般般是好人，”杨忍冬伸出手逗了两下猫，倏忽抬头望她，“是一只长在坏狗窝里的很好很好的猫。”

    舒青晗看着她，忽地感觉眼眶有些温热。

    杨忍冬并没有察觉到，只是还在自顾自的说：“你会画画，能开画展，会弹钢琴，也会为人处事。般般，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舒青晗背过身去，极快地擦了一下眼睛。

    “曾经我特羡慕你，羡慕你到哪都能横着走，羡慕你有三辈子也花不完的钱，甚至羡慕你有舒尔那样一个事事顺着你意的哥哥，”杨忍冬用筷子戳了一下碗里的青菜，“但后来，我知道了你的不容易，也知道你有多么辛苦。般般，你能在那样的家庭里，长到现在的样子，真的很了不起。”

    舒青晗望着她。

    “对了，过两天去我家吃饭吧？”杨忍冬微微的笑起来，“我爸妈一直在等你闲下来呢。”

    舒青晗短暂的回过神，“嗯”了一声，“好啊，等不忙了就去。”

    “总说不忙了就去不忙了就去，”杨忍冬絮絮叨叨，“你总是最忙的那个，干什么都没空。”

    舒青晗夹起一小块炒鸡蛋，“炒鸡蛋做的不错。”

    “是吧！”杨忍冬立刻又得意洋洋起来，“我都说了我现在变厉害很多！”

    -

    “发呀！你快发呀！”

    并排蹲在墙根下，蒋奇凌着急的连声催促，就差把脑袋塞进张启手里握着的手机里替他说。

    张启神情犹疑，“会不会有点太频繁了……”

    蒋奇凌把嘴里的烟抽出来往地上狠狠一掷，指着屏幕上的“一个月前”破口大骂：“这叫太频繁？”

    张启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小点声！”

    “好的，好的，”蒋奇凌举手投降，默默压低声音，”发啊。”

    张启眼一闭，心一横，手指戳了一下屏幕，将对话框里已经打好的文字发送了出去。

    蒋奇凌拍手叫好，“好！这就算迈出第一步了！”

    张启紧张的盯着手机屏幕，直到眼眶都开始发酸，对面还是没有回复。

    “也许是睡得比较早吧？”蒋奇凌想了想，“我记得之前有人跟我说，很多人为了保持皮肤状态，都会早睡觉的！”

    张启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哦。”

    两人刚要站起身各回各家，下一秒，手机嗡得一震，白色对话框就从屏幕下方跳了出来。

    “哇呀！”蒋奇凌发出一声怪叫，“快看快看！”

    张启屏息凝神，低头看去。

    -

    终于回完了这几天微信上积压的消息，舒青晗把自己和手机一起扔到床上，捞过在一旁跑酷的猫亲了亲。

    手机又是一响，她放开猫，翻过身够来手机。

    张启的消息赫然在列：摸鲨鱼的初体验活动马上就要结束了，你还能来吗？

    舒青晗想了一下：什么时候结束呢？

    张启秒回：大概就在这周之内，今天周二，还有五天

    舒青晗把手放在脑后枕着，用一只手慢吞吞打字：那就周五吧，你帮我预约一下，谢了

    自从她开始打字起，对面就一直不断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舒青晗忍不住抿了一下嘴。

    张启：好啊，可以，不麻烦的，没关系

    舒青晗打了个哈欠，有点想终止聊天，只随口说了一句：谢谢啦，改天请你吃饭

    张启又是瞬间回复：哦，哈哈哈，好的啊

    微信上的张启，好像和现实中的他不太一样啊。昏昏沉沉闭上眼睛前，舒青晗想。

    接下来的两天，舒青晗忙得昏昏沉沉，几乎不知道时间为何物。

    周五早上，她照例健身、洗漱、弹琴。坐在早餐前打开手机时，舒青晗发现张启刚刚发来的海洋馆预约二维码。

    她把碗里的溏心蛋戳开，舀了一勺金黄色的蛋液送进嘴里，在键盘上敲字：好的

    张启：过来的时候和我说一声，我出去接你

    配点佐餐图片吧。舒青晗解锁放在一旁的IPAD，打开摄影社区，熟稔的切换关注页面，点开“户口”的主页。

    半个月没看，这人竟然零零散散的更了四十多条帖子，平均每天三条的频率，每一条里都充斥着满满的毛茸茸猫咪照片。

    最近的一条就在昨天。胖胖的橘猫只在照片一角露出半张脸，配文是一串感叹号。

    有个熟悉的ID在评论区再次出现。

    “圣火喵喵教徒”：发了好多感叹号啊，遇到什么大喜事了吗？

    “户口”回复“圣火喵喵教徒”：嗯，应该算一个喜事吧[笑哈哈]

    “圣火喵喵教徒”：哇，祝贺祝贺！

    舒青晗想了想，点开编辑软件，用马赛克抹去了除猫以外的所有信息，然后首次在评论区发出了自家猫咪的照片。

    很奇怪的举动，甚至完全不像她能做出来的事情。但，总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迫使“舒青晗”变得不像“舒青晗”。偶然一次的破例，应该也没关系。

    发完，她退出“户口”的主页，继续浏览其他摄影作品。

    一碗沙拉很快见底，舒青晗从高脚凳上站起来，简单冲洗了一下餐具，折回到餐桌边时，发现消息界面冒出了一个小红点。是“户口”的回复。

    她端起IPAD点开他的回复，一边看着，一边绕过在地上乱跑的猫，走到厨房给它准备猫饭。

    “户口”回复“ertyudfgh”：好圆的一颗头，被盘得油光发亮，可爱[笑哈哈]被你养出了蒜瓣毛呢，真好

    舒青晗忍不住笑起来，这是什么比喻？

    安顿好猫，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出发前往海洋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