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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漠酒肆

    说好的庆祝,因沉茴的离去也未能兑现。

    沈听将备好的酒轻轻洒在冰冷的墓碑前。

    这是她亲手埋葬的第三个人。

    每一次她觉得要开始新的生活时,总有人以不寻常的方式离开她。

    上一次没能护住爹娘,也没能好好与他们道别,这一次也同样没有护住沉茴。

    沈听不停的回忆沉茴死去的那一刻,懊悔之意几乎淹没了她的情绪。

    如果她不那么轻易放下心来,就不会被鬼手医仙打个回马枪。如果她能再快一点到沉茴身边,就不用眼睁睁看着那根银针如此轻易的带走她的生命。

    “我明明已经恢复了全部的内力,碧血裂帛的功力不说发挥十成十,九成九是有的,为什么我还是护不住自己想护的人?为什么还是会眼睁睁看着她死在我面前?我大张旗鼓的闭关三年,好像是个笑话!师父传我潜龙在渊也像个笑话。”

    武夫山陪在沈听身后,面色沉重的向沉茴敬上自己的酒,一些从未言于他人的、暗中发酵的情感随着酒洒向尘埃,浸润大地。

    “人心难测,沈姑娘许久不与人交往,对人心有些轻慢也正常。我们当时也没想到鬼手医仙会藏在暗处将我们一军。姑娘不必太过自责,沉茴姑娘这几年一直心系你的安危,只要你安然无恙,她在九泉之下也不会怪你的。”

    沈听努力将眼中的泪憋了回去,调整好状态起身,经历过这么多事,她的眼泪已不再是不受控制的存在了。

    “你不恨我吗?”

    武夫山愣了一下,显然没理解沈听这话缘何。

    “尽管你多次提出要我助你成事,不惜事事帮我,处处让我,还有护我三年闭关的恩情,可你做的这些不仅没有换来我肯定的答复,还害的你爱的人死在了我眼前却无能为力,这就是你信任的帮手,我白白辜负了。”

    武夫山没想到沈听会说这些话。

    这三年他在沈听身上费的功夫是巨大的,一个完全没有给他正向回应的人拿走了他的,甚至整个不报城里的灵教教众的最主要精力,几乎每个人心里都对此颇有微词,也有人耐不住性子与他争论,但都被他一一劝解。

    底下的教众不明白沈听从未答应过相助他们,为何武夫山却还是坚定不移的要帮助沈听度过三年闭关。

    万一护她闭关结束,她却翻脸不认人呢?到那时她内力大增,自己又不是她的对手,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没人知道武夫山暗地里也一直在担心着,尽管在教众面前他表现得无比信任沈听,给教众信心,也给自己力量。只要他始终信任沈听,以他对沈听的了解,拉她入伙的可能性很大。更何况,他一直惦记着沈听的师父,如果能护好沈听,即便沈听不会参与灵教复兴的计划,以这份救命之恩要求沈听与他师父助一臂之力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也没人知道他对于沈听的执念不止来自于沈听,也来自于沉茴。

    “你怎么知道?”

    沈听说中了武夫山对沉茴的心思,若沉茴还活着,这两人说不定能成一段好姻缘,但如今已然不可能了。她轻叹了一口气,缓了缓胸口的郁气。

    “无所谓了,斯人已逝,是我对不住她,我能做的也只有替她报仇。”

    沈听看向武夫山,眼神中隐隐多了些危险的意味,将武夫山因沉茴的逝去而备受痛苦的情绪强拉了出来。

    “三年前入关时我曾答应你,出关后给你一个答复。按原本的计划我还有两个月才出关,如今既然提前了,我想用这两个月时间去为沉茴报仇,待我杀了鬼手医仙回来,我答应你,不论是否加入灵教,都可帮你完成一件事。无论是什么,我都会答应你。不知武堂主意下如何?”

    武夫山思索着沈听这些话的分量,与他考虑的差不多,即便沈听不加入灵教,凭着这份救命之恩,她也绝不会置之不理。

    “我与你一起去。”

    “不必了,我知道你对沉茴有心,但说到底你们也并没有什么实质关系,甚至她或许都还不知道你的心意。她的仇我会亲自去报,而此行我还有些私事要做,不方便同行。”

    说罢,沈听施展轻功离开,朝不报城出口而去,只留下一句:“武堂主放心,沈听说到做到”,给尚在沉茴墓前悲伤的武夫山。

    武夫山上前两步,沈听早已没了踪影,他无奈的摇摇头。此时沉茴的墓前只有他一人了,过往相处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他伸手轻轻抚着墓碑,入手冰凉的触感仿佛沉茴的长发不经意间掠过他的手指时的感觉。

    沉茴在时,他虽然感觉到自己的心思,但心系灵教之事,怕自己不知何时会陷入危难之中连累了她,也怕自己说不准何时就会没命耽误了她,所以他也从未表露心意,只盼着若有一日灵教事成,万事皆安时能有机会向她表达心意。

    可惜......

    有些人注定要擦肩而过,注定要生死两别,注定有缘无份......

    一个多月后,荒北的沙漠里生出了一朵灿烂如红霞般的虞美人,在黄沙粗糙的洗礼下仍不屈,不折。

    漫天黄沙中颤颤巍巍矗立着的小小酒肆中鱼龙混杂,一群粗莽大汉高声阔论的把酒言欢,大口咀嚼着煮食的肉,吵吵闹闹的环境中同桌的人对话都必须得扯着嗓子,生怕对方听不着。

    角落里却有位翩翩公子,白衣翩阡,黑发如瀑,抬手饮酒时的优雅与此时的环境格格不入。

    但无人在意,这种地方的人肆意快活的活着就是第一准则,只要不关乎自己的安危,实在没什么闲心思管别的人。

    喧哗中破败的木门缓缓推开,肆虐的风沙推着一个身影缓缓进入,看身形是个女子。众人在推门声响起时稍微关注一下后,又立刻回到酒桌上的推杯换盏的气氛中去。

    进来的女子头戴斗笠,白色的纱垂在身前,遮住了面容,酒肆小二见来人了,赶忙上前接客,待人进来后快手快脚的关上门,将风沙继续隔绝在外,免得打扰其他客人。

    “客官来点儿什么?我们这儿好酒好肉一应俱全,荒漠方圆百里就我们这儿有这条件了。”

    “来一壶酒,再灌满这个酒囊。”女子将手中空空如也的酒囊与银钱一同交给小二。她环视酒肆内,桌桌满着,只有角落那位白衣公子的桌边只有他一人,便过去拱手道:“这位公子可否赏个脸,让在下拼个桌位。”

    对方放下酒杯,轻轻点头示意。

    说来也巧,这灰突突的黄惨惨的荒漠里,这二人倒出奇的一致着了白衣,只是女子的白衣上下前后都有不少血迹。

    酒上来时,女子终于摘下斗笠,露出真容,清秀的脸庞却藏不住的倦意。额发因长途跋涉而垂落了些下来,发髻间除了一朵灿烂的虞美人外再无任何装饰。

    说来也怪,众人未能因她那沾满深深浅浅的血迹的衣服而惊讶,此时却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静静的看着她发间的虞美人,互相交换着眼色。

    就连那位一直游离于喧闹之外的白衣公子也难得的抬头望向那朵虞美人。

    此时有人悄声惊呼了一句:

    “血魔虞魇!”

    话音虽弱,但在本就静谧的环境中却显得音声如钟,这四个字让本就对血魔忽然出现在此地忌惮万分的众人炸开了锅。

    方才还观望的众人猛然起身抄起家伙,个个儿怒目圆睁,对那名女子拔刀相向。

    血魔虞魇,这是近一个月来江湖上忽然出现的一个名号,这个人就像一夜之间忽然出现一样,此前从未听闻过的人物,在近一个月里却忽然名声大噪,将本就乱成一团麻的江湖搅了个天翻地覆。

    “听闻半月前的钱原厉家惨案就是她做的!”

    “还有武威镖局的总镖头,也是死在她手里!”

    “听说她用人血练魔功,邪性的很!”

    众人交换着自己的消息,将故事讲的绘声绘色,仿佛一切都是自己亲眼所见一般真切。

    那些不知真假的话传入女子耳中,她却没生气,只是极其轻微的叹了口气,仿佛无奈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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