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倒霉

    休憩区临近一间雅间,许是这里有些热,门扉半开,祝青禾这个位置能清晰听到里面的谈话。

    “婉婷啊,你那个便宜姐姐真的被扫地出门了。”

    一道熟悉的娇蛮声音传来:“那当然了,祝青禾是个扫把星,爹爹为官清正,最是爱惜名声,怎会留她在祝府中,平白抹黑了我们祝府的名声。”

    祝青禾恶狠狠的咬掉手里兔儿糕的脑袋,真是冤家路窄,居然在这里都能碰到祝婉婷。

    不是雅客居吗,怎么把她这条疯狗放进来了。

    八卦依旧没有结束,不过这次倒是提到了别的话题。

    “你们听说了吗,之前萧府的案子告破了,破获这桩案子的沈无魅沈大人,好像升官了呢。”

    有姑娘知晓内情:“他本来就不是捕快,是被削了职贬到府衙去的,这次也算不上升官,顶多算是恢复了之前的职权吧。”

    祝青禾咬着梨花酥听着她们的谈话,心思有些飘远,原来沈无魅升官了,那倒也是件好事,怪不得这几日杳无音信呢。

    不过人家是大官,和她这种平头小百姓确实也没必要有太多的交集,这也是人之常情。

    虽然知道人之常情,但不知道为何祝青禾觉得自己心里有些闷闷的,拧劲儿般的难受。多半是糕点吃多了,积食了。

    接着就听到里面开始讨论谁家儿郎俊美风流了,祝青禾兴致缺缺,原来这些所谓的“才女们”也没有多清高啊,聚在一起还不是谈八卦聊俊俏公子哥,也没高雅到哪去啊。

    人活于世,脚踩在地上,一日三餐五谷杂粮,想不食人间烟火清高雅贵的活着,那实在是太难了,也太累了。

    她倒宁愿做一个坠入红尘沾染世俗的凡人,只求自由自在随心而活。

    祝青禾正有一句没一句听她们聊八卦,一位衣衫华贵,珠钗闪亮妆容精致的姑娘气势汹汹的上了楼来。她的衣裙下摆金丝绣线上缀着颗颗莹润的东珠,行走间左右轻晃熠熠生辉,整个人宛如暴发户一般富贵夺目。

    那姑娘上了二楼四处看看,一眼看到角落里叼着糕点的祝青禾,颐指气使问道:“这雅客居是怎么调教丫鬟的,居然躲在角落里偷懒。”

    “你——”那姑娘指着祝青禾,“赶紧过来服侍我。”

    祝青禾心道你哪位啊,出门莫不是没带脑子吧。那人见祝青禾兀自悠闲的吃着糕点根本没带理她的,气得就要冲过去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贱婢。

    刚才那位圆眼睛圆脸的女婢及时赶来了,谦卑行了一礼:“原来是徐姑娘,婢子来迟,还请姑娘恕罪。”

    徐仪书轻哼,“你们这雅客居如此寒酸,婢子还爱偷懒,若不是受邀谁愿意来你们这破地方。”

    “是,徐姑娘能大驾光临,是我们雅客居蓬荜生辉。”

    从祝青禾的角度,只能看到那可怜的女婢低眉垂目,姿态放得极低,身躯亦在微微颤抖,似乎很是害怕面前的人。

    这到底是何方人物,竟能让她怕成这样。

    徐仪书也懒得和她计较,诗社的那群人还等着她呢。“还不赶紧给我带路。”她呵斥道。

    看着二人一前一后远去,祝青禾兴味索然的吧唧吧唧嘴,这里果然没劲透了。

    这些贵女们眼睛都长在头顶上的,真无聊,还不如和沈无魅他们查案好玩呢。

    祝青禾托着下巴略感惆怅,沈无魅升官好歹也有她一份力吧,也不说请她一顿饭,没义气。

    正惆怅着,刚才那个女婢回来了,捂着脸红着眼圈泫然欲泣。手掌覆盖不住的地方露出淡淡红痕。祝青禾下意识的皱起眉,开口喊住她:“姑娘——”

    那女婢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过去,像一只受惊的猫儿,祝青禾笑着向她招了招手。

    角落里的姑娘嘴角尚且沾着糕点的碎屑,眼眸却清澈灵动湛然生辉,竟然比外面的烈阳还要温暖几分,她下意识的走了过去。

    祝青禾拉着她坐下:“现在也没客人了,你就坐这歇着吧,来人也好及时招呼。”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婢子叫沉香。”

    “沉香啊,跟你打听个事儿,刚才那姑娘是谁啊?怎么那么嚣张?”

    沉香垂下眼眸,捂着脸的手也慢慢放下,脸上清晰的五指痕迹露了出来:“那是徐家的姑娘徐仪书,家财万贯自小娇生惯养,性子自然乖张跋扈了些。”

    祝青禾皱眉:“那也不能随便打人啊。”她凑过去看沉香脸上的伤痕,语气气愤:“居然下这么重的手,真是太过分了。”

    她从腰上的布包里翻出一个小瓷瓶,递到沉香手中,“这是我自己磨的药粉,对这种瘀伤很有效果的。一日三次按时上药,很快就会好的。”

    沉香神色一怔,眸中泛起一丝不可思议的神色,来这里的贵女哪个不是眼高于顶,拿鼻孔看人,和她们这些低贱的婢子多说一句话都嫌跌了自己的身份。

    而面前这人不仅毫不介意的和她坐在一处,居然还会赠药与她。她因做活而不再白皙纤嫩的手攥紧了那个小瓷瓶,声音低涩:“多谢姑娘。”

    祝青禾摆摆手,她就是单纯看不惯仗着自己家里有几个臭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的那种德性。

    清莲雅舍。

    徐仪书坐在主位面上神情得意洋洋:“姐妹们都别愣着了,按我刚才说的玩起来吧,这可是时下最流行的玩法了。”

    坐在她对面的一位青色衣裙,气质高冷清贵的女子凤眸微扬,带着冷意:“仪书妹妹这种玩法我可真是闻所未闻,若是出了事谁担着。”

    徐仪书理了理头上簪着的步摇流苏,笑容不减:“丛嫣姐姐说笑了,不过就是个游戏,怎么会出事呢。”

    丛嫣冷笑:“在座各位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你让我们玩这个?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

    徐仪书优雅的喝了一口茶:惋惜叹道:“那有什么办法呢,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你们都不想要我徐家的拨款了吗。”

    丛嫣瞪着她,周围的姑娘们都紧张的给她使眼色,临近的人还拉了拉她的袖摆,那意思是不要再和徐仪书吵下去了,谁让这一次大家都有求于她家呢。

    这世间不是所有的傲骨都能永远铮然的挺立,总有一些时候我们无能为力便只能低下头随泼逐流去做那些我们并不喜欢的事情。

    不过没关系,只要内心深处的火焰永不熄灭,那总有一天我们还能找回曾经的傲骨,那时,轻轻掸去上面的灰尘,我们还是我们。

    丛嫣轻吸了一口气,妥协道:“好,我们陪你玩。”

    外面,祝青禾糕点吃饱了,懒洋洋的靠在美人靠上休息,沉香看她动作肆意,举止间全然没有世家小姐的端庄严谨,倒是潇洒快意,和别人很是不同。

    沉香眼中划过更深的疑惑,好奇心驱使她开口问道:“小姐既是受邀来此,为何却只坐在这里。”

    祝青禾讪讪笑道:“我是陪我表兄来的,其实并未有人邀请我,我只是来凑数的。”

    沉香笑道:“原是如此,看来小姐的表兄定然是位不凡的人物了。”

    “是啊,他是本次上京的考生,很有才华的,肯定能够金榜题名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沉香的眼底似乎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泛起深重陈黯的情绪,声音也低哑了下去:“真好啊。”

    如果小果还在的话,今天也可以参加考试了吧。想到这,她手掌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刺入手心,泛起细微却又尖锐的痛楚。

    祝青禾在这里呆着也挺没意思,要是一会祝婉婷出来撞见她估计又得是一番掰扯,她可懒得和她搅合。

    于是起身准备溜溜达达下楼去看看表哥,结果刚站起来就听到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女子尖利的叫喊:“啊——来人啊,救命啊——”

    祝青禾眼皮一跳,身边的沉香也是猛然起身,面无血色。

    雅客居顿时乱成一团。

    沈无魅赶到雅客居的时候,陈老板哆哆嗦嗦的守在门口腿软的几乎站不住,一眼看到腰佩长刀大步前来的人,一把子抓住他的胳膊:“大人,我们雅客居逢此大难,您可一定要找出真凶,还雅客居一个清白啊。”

    沈无魅眼眸沉沉,只盯着那陈老板后背发凉,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

    沈无魅径直走入,大堂中男女混杂,时不时有受了惊的姑娘抽噎一声,相熟的公子忙温柔安慰。

    本朝民风开放,这种情况倒也正常,沈无魅扫了一眼,问道:“现场在哪?”

    陈老板连忙指着一处道:“沉香,快过来给大人说说情况。”

    沈无魅目光落过去,没看清哪个是沉香,倒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那人一身清淡衣裙,杏目桃腮,明明是极娇俏的一张脸,此刻却愁眉苦脸,她看着沈无魅硬生生挤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僵硬的摆了摆手,好像在说。

    沈大人,又见面了。

    为什么要说又呢,因为她实在太倒霉了,就陪人来参加个聚会,都能搅进命案里。

    这运气,可真是没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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