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表哥

    脚步声传来,正襟危坐在椅子上的素衣公子抬眸看去,眼底跳跃着期待。

    来人一身白色袍衫,外面披了一件厚重沉实的黑色外袍,里外俱是男式款式,头发也做男子发髻高高束在头顶,将整张白皙的鹅蛋脸露了出来。眉毛粗疏有致倒真有几分男儿的疏朗,但水眸薄唇却又添上几许女子的柔美,却并不让人觉得楚楚可怜心生怜悯。

    她大步而来,正如窗外的炽阳,耀眼到无法直视。程琅目光温柔,时隔多年,他终于又看到自己这个小表妹了。

    在程琅打量祝青禾的时候,祝青禾也在看他。她这个表哥好像身体还是不太好,面色苍白带着病气,她下意识给他相了个面,鼻子小巧,额头微塌,印堂偏窄,虽然五官都比较优越,拼在一起也是一个病弱风流的翩翩公子。

    但这面相意味着性子软绵,没有主见,容易被人坑害啊。祝青禾心中叹了一口气,看来她这个小表哥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想想自己以前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但是重活一世,祝青禾自认为她已经和之前那个软弱可欺的自己不同了,所以面对这位依旧“死性不改”的小表哥她真是感到有些痛心。

    程琅开口寒暄:“多年不见,表妹看上去精神不错,我去祝府拜访却意外得知你搬出来住的消息,原本我还怕你过得不好,现在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祝青禾谦虚开口:“多谢表哥关心,我也就是随便做点生意,多亏有母亲留下的铺子,不然我也要饿死了。”

    “对了表哥,”祝青禾问,“你怎么会突然去祝府啊。”

    毕竟都这么多年没见了,之前他不是随父母回老家了吗。小时候的事情她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但也有印象当时程琅父母是因为在老家摊上事才无法照顾程琅,程琅的母亲和祝青禾的母亲是亲姐妹,关系一直不错。

    所以即使祝青禾的母亲那时已经去世了,祝老爷也收留了孤苦的程琅。

    后来三年后事情解决了,程琅父母就把程琅从祝家接走了,这一别也就是这么多年了。

    程琅说道:“此事说来也有些惭愧,我是来京城参加考试的,只得厚颜借住在祝府。而且祝老爷为人雅儒,住在祝府也方便我向他讨教些学问。”

    祝青禾点头,那倒是,她这便宜爹没啥别的优点,就是会考试,这样一看他们祝家的基因倒还挺不错的,只可惜到她这是没遗传半点。

    一看到那些之乎者也的学问书她就头疼,哪有给人算命赚银子来的痛快啊。

    “原来表哥这么厉害,那我就恭祝表哥早日中举,当大官。”祝青禾给了一个俗气的祝福,又和程琅聊了几句这几年各自的近况。

    话题落到她身上,程琅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的宽大外袍上,眼中划过疑惑:“表妹今日去了何处,身上这衣服又是谁的?”

    祝青禾顺着他的目光一看才发现她身上还披着沈无魅的外袍,眼前闪过沈无魅的脸,她不自觉咬了咬下唇,“最近赛半仙出了点事,卷进了一桩案子,我去接受调查了。”

    程琅连忙关切询问缘由,祝青禾四两拨千斤回答了他,二人又说了一会话,时间差不多了,程琅便告辞回了祝府。

    临走时还给了她一张请柬,这请柬外表清雅,上面用描金花纹细绘了一只栩栩若生的仙鹤,内页笔迹隽秀工整,祝青禾扫了一眼,话语文绉绉的,大意是邀请文人雅士去雅客居吟诗作画,畅饮香茗。

    落款是云鹤诗社。

    这个云鹤诗社祝青禾倒是有所耳闻,是京城的文人雅士书香才女们平日寄情消遣的好去处,不过——祝青禾有些纳闷,程琅把这个请柬给她做什么。

    程琅笑得温和:“我初入京城,对这里还不熟悉,因为是今朝考生,祝老爷给了我这两张请柬,让我去见见世面顺便多交几个朋友。”

    “请柬有两张,我在这里又没有友人,想来想去,也只有表妹能陪我去了。”

    原是如此,祝青禾明白了,这等小事她自然不会推拒,便开口道:“只要表哥不嫌我丢人,我自然没问题。”

    “怎么会,表妹莫要自谦。”

    祝青禾摇头:“这还真不是自谦,我也就是认识字,其余的什么琴棋书画可是样样不精,更别说作诗了。”

    可以说是除了算命,她什么都不会了。

    程琅却并不介意:“没关系,那三日后我来接你。”

    祝青禾答应了,送走程琅,她伸了个懒腰,这段日子真是过得太折腾了,萧府的案子了解了,她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沈无魅那边效率很高,第二天,还赛半仙清白的大字报就已经贴在了布告栏上。

    围观的人一层又一层,头前的润笔先生给他们念出了大字报的内容。听完之后的众人纷纷感慨。

    “我就知道赛先生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那可不,我每日都得去赛先生那求个平安符上工才安心。”

    “太好了赛先生果然是被冤枉了,果然是因为算命太灵验所以才摊上这种倒霉事的吧。我们以后可得多捧赛先生的场。”

    “可不是,你说的对啊。”

    祝青禾贴着一撮小胡子隐在人群中看完了告示,颇有些心满意足。赛半仙冤屈洗刷,她的名誉恢复,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沈大人还是很靠谱的嘛,祝青禾又想起之前的场景重现,虽然最后沈无魅并没有告诉她杀害管家的凶手到底是谁,但她已经差不多猜到了。

    结合岸边的圆坑和管家颅顶上的伤痕以及池壁上的抓痕,已经隐约可以想出当时的场面了。

    漆黑的夜晚,那人与管家在湖边散步,管家盯着萧元洲的屋子方向有些魂不守舍,不巧这时看到扮成萧元佑的萧元洲出现,身形模糊他又心虚一时间心神慌乱神思不属,被身边的人一把推入湖中。

    在那之后,岸上的人迅速趴下用手里的拐杖抵着管家的头狠狠将他按入水中,不让他有机会浮出水面,管家先前就已经呛了很多水,又被压入水面无法获得氧气,挣扎了一会之中只在池壁上留下了几道徒劳的血痕,心不甘情不愿的沉入水中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而那微凉又乌沉的水面只倒映出一张苍老又仇恨的脸,那是萧老爷。

    如果最后的真凶是萧老爷的话,那就十分合情合理了,他有动机,凶器又对得上。毕竟萧府中除了萧老爷的拐杖之外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对得上那个小圆坑了。

    案子就这么结束了,祝青禾心中却有些沉重。萧府的悲剧究竟是谁造成的呢。

    是萧老爷吗?若不是他贪慕美色纳了小妾,也不会引来那个恶毒的女人。

    是现在的这个萧夫人吗,她嫁入萧府就应该安分守已,为何要蛇蝎心肠害死原来的萧夫人,之后有心狠手辣虐待萧元洲,最后恶果自食。

    还与管家通奸,共同谋害萧元洲,结果阴差阳错害死了自己的儿子。而萧元佑莫名其妙成为了这场对抗棋局的牺牲品,稀里糊涂的被送上了黄泉路。

    真是可悲可叹啊。

    案情告破,祝青禾这几日又将心思一股脑投在赛半仙的生意上,这天一早程琅来接她的时候她还纳闷她怎么来了。

    程琅一看她那模样,就知道她把自己之前的邀请忘了,但是他性格温润倒也不生气,只笑叹道:“表妹可忘了今日要陪我去云鹤诗社。”

    一听他这话,祝青禾一拍脑门这才想起这件事,她不好意思说道:“表哥你等我一会,我去换个衣服就来。”

    那什么云鹤诗社,祝青禾是从来没有去过,不过她今日就是个摆设,主要是为了帮助程琅交友在京城扩大交际圈,所以她换上一身女式衣裙,虽然并不华丽矜贵却也布料考究剪裁得体不算失礼。

    祝青禾快速换好行头出了门,程琅看见她时眼前一亮,眸中划过一丝惊艳。

    祝青禾倒是并未发觉,她只是觉得这穿久了男装,突然换回女装反倒是有点别扭了。

    她现在活得可真是越来越糙了,没办法啊生活所迫啊生活所迫。

    云鹤诗社此次的聚会地点设在了雅客居,此地正如其名,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来此相聚的都是文人雅士,一个个白衣飘飘还端着扇子看起来风雅的很。

    穿过一趟宽阔的游廊,嗅着空气中清淡的檀香,这雅客居分为上下二层,男客在一层,分布在不同的雅间,也有那好结交朋友的就在大堂摆着的那张巨大的桌子上设对联等人来对。

    程琅一进来就被那挂着的对子吸引了,祝青禾倒是对这丝毫不感兴趣,又有二位穿着素净的女婢引路,她便跟着她们去了二楼的女客区。

    一到二楼,祝青禾就被中央那处休憩区摆放着的糕点所吸引,她客气问道:“几位姑娘,敢问这些糕点是免费可以吃的吗?”

    一听到这话,领头的那个吊梢眼的女婢便露出一抹轻蔑之色,还是另一位圆脸圆眼睛的女婢笑着回道:“是的,雅客居的茶水和糕点都是免费的,就是为了给小姐公子们吃喝的。”

    “姑娘可是饿了?”

    祝青禾摸摸肚子,憨憨笑:“有一点。”

    “那我带姑娘去吧。”

    “不用不用,”祝青禾连忙摆手,“我自己可以,你们去忙吧。”

    闻言那吊梢眼冷哼一声,大摇大摆的走了,那位和善的女婢脸上带着歉意:“姑娘抱歉,她就是这个性子。”

    祝青禾表示无事,她便也离开了,祝青禾美滋滋的去了休憩区,慢悠悠的吃着糕点。

    她现在突然觉得这什么雅客居也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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