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不见十指的空间，祝青禾摸索着身边的石壁，试探性开口道：“沈无魅？”

    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她紧张的咬了咬下唇，往前迈了一步，却踏了一个空，身子猛地往前一沉，一只胳膊揽住她的腰，将她拉了回来。

    沈无魅熟悉的声音响在她耳边：“我在这。”

    祝青禾松了一口气，陈尚书那个疯子，把他们关在这鬼地方，也不知道到底是要干什么。

    “对了，苗苗他们呢？”他们都是被蒙着眼睛推进来的，那他们应该也在这里吧。

    沈无魅是习武之人，耳力过人，早就发现了不远处平稳的呼吸声，还是两道。

    “他们只是昏过去了，没有大碍。”沈无魅回道。

    祝青禾这才放下心来，感觉恢复后，她才发现她和沈无魅离得太近了。

    虽然之前已经在牢里表明心意了，但是那时二人隔着栏杆，没有像现在这么近。

    现在他们二人呼吸相闻，她可以闻到他身上清淡好闻的气息，可以感受到他的手环在她的腰间。

    ——有点要命。

    沈无魅自然也感觉到了，他清了清嗓子，刚要说些什么。

    角落里有人醒了。

    奎哥刚一苏醒，就开口喊道：“苗苗，苗苗你怎么了？”

    沈无魅：“……”

    算了，正事要紧，有些话等出去以后再说也来得及。

    苗苗在奎哥的呼唤下很快也醒了过来，发出几道虚弱的轻咳。

    祝青禾摸黑朝着大致的方向问道：“苗苗姑娘，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既然陈尚书和苗苗乃是同族，那么想必明白他这种行为背后的用意。

    苗苗这些日子过得不好，说话动作都有些费力。

    但听到祝青禾的问题，还是回答道：“这里是万蛇窟。”

    蛇？祝青禾觉得身上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她不由自主的往沈无魅身边缩了缩。

    沈无魅自然的牵住她的手，沉静接话：“这里有蛇吗？该如何避开？”

    苗苗：“不是你们想得那样，这里的蛇不是活的。”

    不是活的，那就是死的了，把一堆死蛇封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苗苗身为传说中那个巫女的后人，从小就被特殊培养，族人给她灌输他们灵蛇族的族规，让她担起复兴灵蛇族的重任。

    很多时候，她讨厌那些过于激进的观念和那些乱七八糟的巫术。身边侍候的胡婆婆是个很慈祥的人，她不会像其他人一样逼着她练习巫术。

    在她不开心的时候，胡婆婆会端来香甜好吃的糕点来哄她开心，会偷偷带着她出去玩，她身上的气息温暖好闻，像是妈妈。

    可以说在那段灰暗严肃的时光里，她是唯一的温柔和希望。

    可是就在她的圣女继任仪式上，她穿上华美沉重的裙子站在祭坛上，透过从头顶上长长垂下来的珠帘俯视台下的族人。

    而那个被当做祭品的人，居然是胡婆婆。

    她面容苍白，看着她的眼神依旧温和，只是含着泪水，无声的叫了一声“小姐”。

    苗苗那刻的惶恐与害怕难以形容，她发现，原来自己一直生活的世界根本就不是可靠踏实的故事，而是布满豺狼虎豹的沼泽。

    她算什么圣女，再高的天赋又如何，她根本保护不了自己想保护的人。

    被架在高台的她，只是一个可笑的傀儡，她摔碎了自己的头冠，跑下祭台，拒绝祭祀。

    可是她的力量太过弱小，最后的最后，她被族人压着，眼睁睁的看着胡婆婆的血一点点流入祭坛中，染红了坛底错综复杂的纹路。

    蔓延开来的血红纹路，是她永远的噩梦。

    胡婆婆死后，她的尸体被炼成毒人，喂养灵蛇，吸食了毒素的灵蛇很快死去，被封在万蛇窟。

    这里，就是灵蛇族最黑暗龌龊的地方，写满了罪恶，染满了鲜血。

    而所谓的“婴灵”，也需要在这样的地方炼制。

    祝青禾很同情苗苗的遭遇，自己在意的人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死在自己的面前，估计是个人都不会好过。

    奎哥更不用说，已经心疼得不行了。

    他把苗苗的头扶靠在自己的肩上，轻声道：“都过去了，苗苗，我们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苗苗闭上眼，泪水滑落脸颊，一片冰凉。

    陈尚书现在最迫切的愿望就是炼制“婴灵”，复活陈士坤，既然他没有杀掉他们，说明他们还有利用价值。

    现在就看他下一步要怎么做了。

    陈尚书没有让他们等太久，不知过了多久，头上忽然传来一道光亮，几人条件反射遮住了眼睛，再看过去，洞口影影绰绰的站了几个人。

    这里果然是个地洞，比寻常的地坑深了几丈，他们站在下面根本看不清洞口站着的人。

    这种高度，如果没有外力帮助的话，就连沈无魅这种武功高强的人都出不去，更别说祝青禾和苗苗之流了。

    一个绳子吊着一个篮筐慢慢降了下来，沈无魅伸手接住了篮筐，绳子很快甩了上去。

    祝青禾就着他的手揭开了篮筐上的白布，里面放着几个馒头和两盘无甚油水的菜。

    祝青禾抬头喊道：“陈大人，都说了是人就要吃肉的，你怎么不改呢？”

    没人理她，上面的石板很快挪了回去，周围又陷入了黑暗。

    祝青禾：“……那要不，我们凑合吃一口。”

    手里被塞进一个软乎乎的东西，祝青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馒头。

    “沈无魅。”祝青禾小声喊他。

    沈无魅把另一半递给奎哥，让他们自己分，然后后退一步回道：“怎么了？”

    “这里这么黑，你能看清？”祝青禾有些震惊，他还是人吗。

    “看不太清，只是勉强能看到个轮廓。”沈无魅实话实话。

    不过这也足够了。

    祝青禾捏着馒头凑近了些：“有什么保养的秘诀吗？我也想拥有一双在夜里也能看清的眼睛。”

    她的眼睛，天色稍微暗些就看不太清了。

    相比于沈无魅的眼睛来说，简直就是可以挖出来扔掉的程度。

    沈无魅却沉默了一会，“没有秘诀，天生的，其实有时候，看不清也是一种幸福。”

    什么啊，奇奇怪怪的，怎么就突然扯到这里来了。

    祝青禾咬着馒头思索，沈无魅这模样，难不成是以前经历过什么事情。

    看来有机会得问问莫武了。

    根据每日按时按点的送饭，大概过了有三天吧，陈尚书终于有行动了。

    他把上面的大石板彻底的搬开，让光毫无障碍的透了进去。

    “时候差不多了，你们也该和这个世界告别了。”陈尚书冷漠的说。

    一顶红木棺材被顺着旁边的坡道送了下来，祝青禾皱起眉，陈士坤的尸体还没下葬。

    照这个天气，都该臭了吧，摊上这么个爹，也是够不幸的。

    不过他们爷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有那功夫，儿子活着的时候多教育教育，总比死了以后对着尸体使劲有意义吧。

    真是搞不懂陈尚书到底怎么想的。

    棺材顺着坡道送到了坑底，磕在砂石上磨蹭出刺耳的声音。

    陈尚书阴狠的声音响在头顶：“今天，你们就和我儿子埋在一起吧。还有八十一具婴儿的尸骨，有了你们，我儿子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八十一具婴儿尸骨？

    沈无魅和祝青禾表情如出一辙的难看，苗苗及时为他们解惑道：“婴灵的炼制确实需要九九八十一具婴儿的尸骨作为引子。”

    简直荒谬至极！

    如果杀死其他人就能复活自己的亲人，这种荒谬的结论也能被人所相信并实践，那将会发生多少恶性案件。

    身为府衙中人，沈无魅不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头顶上已经在一铲接一铲的往下扔土了，果然是要把他们活埋的架势。

    沈无魅回身挡住祝青禾，奎哥也护住了苗苗。

    陈尚书志得意满的看着坑底，双手背在身后，眼神微动，阿坤，父亲给你报仇了。

    就在这时，莫武带着一队士兵冲了进来，将陈尚书和他身边的人团团围住。

    等控制住他们之后，莫武趴在坑边喊：“头儿，你们没事吧。”

    沈无魅脸色十分难看，拍掉肩膀上的土：“你看我们像是没事的样子吗，你怎么才来。”

    “小姐小姐，你还好吗？”如意熟悉的声音传来，祝青禾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微笑。

    “如意，我没事，你别担心。”

    虽然险是险了点，好在他们终于是赶上了。

    看来沈大人还是很靠谱的嘛。

    陈尚书却疯魔般喊道：“啊——不可能，你们怎么可能找到这里？都是骗人的。”

    被救上来的几人没人多看他一眼，倒是苗苗，最后看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有说。

    陈尚书忽然一滞，他看到了苗苗光秃秃的脖颈，上面什么都没有。

    “原来是你，苗苗——”陈尚书愤怒喊道，“我顾念情谊一开始没有杀你，你居然帮着外人背叛我。”

    灵蛇族圣女有一个独特的宠物，就是灵蛇，必要时可以用来传递消息。

    只不过苗苗在祭祀仪式上大闹，那只独属于她的灵蛇并没有被孵化，被她当成项链挂在脖子上那么多年。

    没想到，这个意外竟然让他满盘皆输。

    苗苗平静的看着他：“堂叔，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是灵蛇族圣女，我要去过我自己的生活了。”

    “从今以后，我只是苗苗。”

    她潇洒的转身，朝着不远处一直等待着她的奎哥走去。

    婆婆，你看到了，我终于自由了！

    你也一定会为我高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