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桃酥饼

    炎夏永昼,蝉鸣不休。

    京郊重岩叠嶂处,一所红漆零落的尼姑庵中,气氛沉郁难当。

    半旧的榆木雕花床上躺着一个黑发素衣的年轻女子,面色潮红,口唇干涸开裂,了无生气。

    前日诵经时这小娘子突然晕倒,头吐白沫,高烧不止。

    偏近日盗贼横行,下山的路被贼人封了,无法下山找大夫。两天过去了,擦身子、灌汤药,什么法子都用上了,连主持平日里治咳疾的药都用上了,晕倒的小娘子仍旧高烧不醒。

    三个比丘尼围坐床前,皆沉默不语。其中一人正拿毛巾给床上那女子擦汗,热气氤氲,熏得她眼泪汪汪,望着床上的人直掉眼泪。

    年轻的那个比丘尼不忍再看,别过头去,悄悄地也抹起眼泪。主持面色淡然,手中的佛珠却是越拨越快。

    “来了来了,我把药中烈性那几味都丢了,快给观音婢灌下去。”门口风风火火闯进个比丘尼,端着一碗汤药,带起一阵微苦的风。

    两个比丘尼相互帮衬着,把躺在床上的小姑娘扶起来,一点点将药灌下去。这是寺里最后一贴药了,若是再无效果······

    虞之便是此时睁开的眼睛,浑身像被车碾过一般酸痛,嘴里全是苦味,她没忍住,下意识呕了一下,将嘴里的药吐了出来。

    给她喂药的比丘尼又惊又喜:“醒了醒了,观音婢醒了!”

    眼前立刻凑上来四个光溜溜的脑袋,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眼中全是心疼和关切,仿佛下一秒就会齐声问她:“施主,你醒了?”

    虞之脑袋骤然一痛,关于这个身体的大半记忆都涌上心头。

    眼前这四个人给她擦汗的叫普慧,年轻那个名唤清缘,喂药的唤太真,主持师傅名净音。

    至于她,被家人不知缘由地送进了这座小庙,断了亲缘。但净音主持说她尘缘未了,如今只是被迫入寺,心中并未真正放下尘事,只给取了个号唤观音婢,未入佛门,只跟寺中众人一同在寺院中清修。

    至于其他的记忆宛如深陷雾中,并不分明,掺杂着现代的记忆,恍然有些今夕何夕之感。

    我的素食店!正在准备将餐饮事业铺向海外的素食店老板虞之心中五味杂陈,强撑着身体的酸痛坐了起来。

    普慧心疼不已,将被子往她身上裹了裹:“你还发着烧,别再着凉了。”

    主持捏着佛珠双手合十,念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转头与太真道,“观音婢经日未进食,做些粥饼来予她。”

    太真挠了挠头,颇有些为难地看向普慧。

    倒不是她舍不得,实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些日子未下山化缘也未采购,寺里存储的粮食已经吃了个底朝天,她们昨晚起便未进食了。

    “咕~”虞之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起来,她眼观鼻鼻观心,有些不好意思。

    普慧却笑了:“观音婢饿了就是好事。”她顿了顿,面色果决,“太真,厨房东侧的小几上有一个食盒,食盒里还有半块炊饼,你烤了拿来给观音婢吧。”

    本是留着最后应急给大家对付两口的,但事急从权,观音婢还在病中要好好将养,她们的吃食倒不用那么讲究,野菜树根什么都行。

    有人给了解决办法,太真松了口气:“等我片刻。”打帘出去了。

    虞之心头又酸又暖,前世几乎从未被像这般被人妥帖温柔对待。

    因她是个女孩,亲生父母遗弃了她,养母好心捡回去养着,但十六岁那年养母意外车祸去世,养父再婚,后妈不喜她,处处刁难,她咬咬牙搬了出来,勤工俭学,将自己供完大学。

    后来大学毕业决心创业,尔虞我诈,在商场上也吃了许多闷亏。

    虞之心绪波动,头又昏昏沉沉,直直往下坠,身上像有蚂蚁在爬,她支撑不住,又躺了下去,普惠给她掖了下被子,温柔地注视着她:“睡会吧,等待饼好了叫你。”

    虞之虚弱地点点头,倒头就睡。

    不知过了多久,烤炙出的炊饼焦香味引得虞之悠悠转醒,馋虫大动。

    看虞之醒了,太真将饼递过来。

    出了身汗,身上的不适好多了,头也不疼了,虞之道了声谢,接过炊饼咬了一口。

    表皮用火烤过,脆香有嚼劲,皮下是软软的麦香饼,掺着核桃磨碎拌上白糖的内馅。外酥里嫩,又带着沙沙的口感,虞之满足地咂咂嘴。

    饼子的香味充斥着屋子,众人不约而同地别开头。只有太真直勾勾地望着,下意识咽了口水。

    被人目光灼灼地盯着,正准备张嘴再咬一口的虞之笑眼弯弯,掰下大半饼子递给太真,“太真师傅,你吃罢。”

    太真立刻闭眼转头,双手背在身后:“不了不了,我不饿我一点都不饿,我不想吃。”

    虞之此时才觉奇怪,问:“诸位师傅为何不吃斋食?”

    太真双眉拧紧,启唇正准备告诉她,普慧及时向她挤眉弄眼制止住,接话道:“方才你睡的时候,我们已经吃过了。”

    普慧给虞之递上杯水:“吃吧,过会凉了。”靠得近,普慧的肚子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声响,虞之立刻就捕捉道了。

    哎,虞之长叹一声,心下凄然,环顾四周,有了思量。

    清缘和主持出门点香,房门半开,虞之望出去,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有些破败的寺庙,只有一个大殿,边上有几座平房屋舍,此刻虞之躺的这间便是其中一间,皆是红漆半褪,色泽暗沉,距离上次刷红漆的时间定然已久。

    大殿前的铜制香炉中,插着三两著线香,炉中香灰不多,要么是每日清理,要么是香火不旺。联系她刚醒时太真的反应,想来是庙中香火不旺,余钱有限,故而食物不多。

    虞之将饼放下,抓住普慧的手问:“普慧师傅,你跟我说实话。如今寺中是什么光景?”

    虞之目光如炬,不似平常那边娇柔怯弱,竟看得普慧有点心虚,倒豆子般全说了:“如今贼人拦路,下不去山,寺中不事农桑,昨日粮食见了底,这饼子······这饼子已是寺中最后一块了。”

    “所以你们就将饼子省给我吃,你们就都饿着?”虞之哭笑不得,心中却暖洋洋的。

    普慧沉默不语,不知从何说起。

    “没事,没吃的我想办法。”虞之将饼放在床头的小几上。开玩笑,她是谁,凭几道野菜烩将素食店开成爆款的女人欸!

    普慧拿手点点她的头:“病还没好,别胡闹,快把饼吃了躺下休息。”

    “我病好了,现在能跑能跳的,至于做饭,真不是胡闹,给我一个小时,如果一个小时后什么都做不出来,你再说我是胡闹。”衣裙繁琐,虞之不会穿,胡乱裹了一下就像往外跑。

    小时?这是什么,来不及细想。普慧一把将虞之拽过来,细细将她的衣服整理好,交代她:“随你怎么折腾,总之注意身体,还有千万别出寺门。”

    虞之嘴上应了,心中却未细想:“好好好,我去去就回。”

    虞之刚出门,主持和清缘一身檀香味,推门回来了,普慧满头愁绪:“观音婢也不知是怎么了,病了一场,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主持双手合十,浅笑道:“因果巡回,生亦是死,死亦是生。”

    什么意思?普慧更愁了,求悟之道仍是长久啊。

    另一边,虞之出了门,细细打量起眼前的山寺。

    东边有大片绿地,长久的荒废下青草长至齐腰。寺院后侧连接的是一片山林,院墙半塌,春色出墙,若是要出去寻什么,这便是最好的路子。

    四下环顾,虞之瞄上了那片青草地,这样的地界,肯定少不了能吃的野草野菜!

    虞之小心翼翼地踏入野蛮生长的棕叶狗尾草堆中,扒开叶子全神贯注的搜索起可食用的野菜。

    注意力全集中在地上的野草上,手被划出狗尾巴草划出几道细碎的口子,渗出细小的血珠,又凝固在伤口处。

    几乎探过了整片绿地,毫无所获,野草的种类不少,但一样都不能食用,更遑论做出什么佳肴。

    虞之垂头丧气,闷头往外走,不留神一脚踏到马刺上,整片小腿被马刺扎出密密麻麻的小孔,肆无忌惮地向外冒血。

    虞之更心烦意乱了,抱着腿席地而坐,直直望向瘫塌的半片垣墙。难不成真要去出去啊?

    晚照如碎金,虞之仰头,日暮昏沉的阳光洒在她脸上,一日已过,暮色将至。

    虞之叹了口气,死心了。此处人生路不熟的,她又怕黑,晚上断断是不敢出去的。

    虞之顶着垣墙发呆,清缘走出来蹲在她旁边,劝慰她:“观音婢回房去吧。”

    就这样了吗?

    虞之自觉羞愧,自己非但没有帮上忙,还给大家添麻烦了,她拍拍蝉衣,起身与清缘回去,一转身,视野里突然出现一片青色。

    就在垣墙底下,低矮,贴近地皮,丛生。虞之的DNA动了,野菜,一定是有野菜没错了吧!

    已经被打脸一次的虞之丝毫不慌,丢下一句“你先回去”,斗志昂扬地向那片青色走去。

    越走进越显眼,虞之的心砰砰跳,在看到羽状三出复叶、叶片边缘呈锯齿状的野草时,奇异般的安静下来。

    南苜蓿!虞之乐了,南苜蓿就是她家素食店的招牌菜原料之一。现在莫说是填饱肚子了,美食佳肴都能手到擒拿。

    虞之将袍角拉开,喜滋滋地摊在地上,双手快速将茎叶摘下,没一会这一小片苜蓿叶就全部摘完了。

    理顺捏起来,也有一大把了,也不说多,应是够四五个人吃一两顿的了。

    虞之喜上眉梢,掐着一把苜蓿菜往厨房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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