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炒苜蓿

    清缘不放心地跟进来,怯怯地问她:“观音婢,这真的能吃嘛?”

    清缘出家前是高门贵女,琴棋书画精通,但庶务却是不懂太多的。

    虞之利落地用井水冲洗将苜蓿草淘洗干净,晾在竹筛里沥水:“当然能,还很香呢!”

    虞之打开放置调味品的笼盒,里面有一罐盐、大半瓶酱油、小瓶醋,笼盒旁有一小瓷罐,虞之揭开盖子,芝麻油的香味蔓延开。

    清缘指了下灶侧,“这里还有两颗姜。”

    缺了勾芡的淀粉和料酒,虽然做不了苜蓿煲,但基础佐料都有,做点简单的清炒苜蓿还是可以滴。

    “欸!”想要的东西都有了,虞之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清缘,厨房烟熏火燎的,你回房等吧,我一个人就行。”

    清缘踌躇了片刻,想起还有些衣服未洗,不放心地与她说:“你之前也没做过餐食,今日突发奇想,若是什么不懂,千万要去问太真师傅。”

    虞之扒姜皮的手顿了一下,笑了笑:“知道了。”

    这寺中人真是妙,已然发现她与平时不同,却谁也不问不阻止,任她自由而为。虞之对寺中众人的好感越发深了。

    天色渐暗,虞之手上加快速度,将姜扒好剁成姜丝,凑上灶火,先放入一小勺油,热至七分,倒入姜丝,姜丝特有的香味一下被激发出来,香满屋。

    姜在高温油锅中炸至焦黄,虞之手腕一翻,将其铲出来盛放在瓷碗中,又抓起刚才分好的一半苜蓿叶,就着刚才炒制姜丝的余油翻炒,炒至断生,又将苜蓿叶倒进还在温热的姜油中浸泡片刻。

    这是虞之素食店中清炒时蔬最重要的一步,能够让姜香味浸入蔬菜中,但腥辣味却被油很好地分隔了。

    最后,再将姜油与苜蓿叶全部倒入回锅一次,炒至全熟,滤掉姜丝,保留姜油,放在锅边滤下油,出锅!

    虞之又去房中将那半块饼子热了下,掰成五份,整齐地码在盘子里。

    虞之端着大份热腾腾的清炒苜蓿正准备踏进房间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落入她耳中,紧跟着是太真叹了口气的声音:“主持,药都喂给了观音婢,寺中没有了,但不能断啊,要不我下山去买吧。”

    主持压抑着嗓子的不适:“寺中无人会武,若是下山买药遇上贼人难逃劫难。我的身子无碍,不必冒如此大的风险。还有,千万不可在观音婢面前提起此事。”她顿了一下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太真,还需多诵读经书。”

    太真嘀咕了两声,隔着些距离,虞之听不分明。

    虞之不是佛门弟子,参不透佛法中的玄机,但主持话里话外都是为了寺中众人安危,至于自己的身体她却不那么在乎,这种大义,虞之仍是再痴傻,也听得懂。

    至于对她,更是称得上情深意重,不止顾及她的身体,还为她的情绪操心颇多。

    虞之眼泪盈眶,深呼吸将泪逼回去,逞出一个笑,推开门:“快来吃吧,这野菜很香的。”

    普慧颦着的眉头松开,伸手过来将盘子接过去,眉开眼笑地对着虞之一顿夸:“观音婢真是长大了,现在都能做出这么香的菜来了。”

    主持慈眉善目地望着虞之:“我不饿,你们吃吧。”说罢又撕心裂肺地咳起来。

    普慧给大家分饼的手滞了片刻,神色如常的招呼大家吃饭。

    主持咳疾犯了吃不下饭已是定律,她们也不会勉强。

    但虞之不知此事,楞了:“为何?”忽而联想到主持的咳疾,哦了一声,丧眉嗒眼地坐下吃饭。

    春晨绿的叶子堆成尖山,环绕着一圈松花黄的芝麻油,骤然闻见香味,先是一阵姜丝香,然后强烈的蔬菜香味并着芝麻油的味道充斥鼻腔。

    清炒苜蓿入口即化,姜丝的鲜香中和苜蓿的清甜,一口咬下一整个春天,让人飘飘欲仙。再配上筋道香软的核桃馅干饼,一口鲜一口甜,味蕾得到了多样化的满足。

    太真眼睛都亮了,直夸好吃。普慧跟清缘含蓄得多,但一口接一口,充分用行动表达了他们的满意。

    太真问她:“你怎的突然会做那么多菜,还那么好吃?”

    虞之心不在焉,有一口没一口的挑拣碗里的饭菜,懒懒回答:“梦中神仙托梦,昏睡那几日在梦中学了好多菜式,还有药膳、甜点,日后一一做给你们尝尝。”

    药膳?虞之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秤星树!

    虞之三两口将碗中的饭扒完,丢下一句:“主持你等我,我去给你找吃的!”

    普慧欸了一声,在后面唤“观音婢”,但虞之人都溜了,也只是徒劳,普慧收拾好她的碗筷,道:“这孩子,怎么从病好了以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主持拨着佛珠,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善哉善哉。”

    普慧摇摇头,将碗收拾了拿去洗了。

    屋外的乔木旁,虞之正将小刀用细绳绑在腰上,将头发三五下裹成一个丸子头,双脚一登,开始爬树。

    刚才找野菜的时候她就发现这棵秤星树了,其根叶有清热解毒、生津止渴、消肿散瘀之功效,勉强能算作一种中药材,她之前尝试做药膳,曾用过这味药,但调和不当,味道实在欠佳,故而那道菜最终也没有进入菜谱中。

    所以刚才即使找不到野菜,她也没有将心思往这树上考量,但这不是情况特殊吗,无论如何,她总要试试。

    两米高的树,枝叶繁茂,虞之站在一支大分岔上,迅速采摘叶片往下扔,须臾底下便积攒起许多。

    虞之将小刀往下一掷,爬了下来,将摘下的叶子归拢拿走清洗,焯水一道后将叶子放在竹筒里,灌满水,再抓一把苜蓿叶,焯水,切碎,放在另一个竹筒里直接蒸。

    而后将秤星树叶用纱布滤除,只留下汁水,将蒸熟的苜蓿叶放进叶汁中,再放进锅中加入醋汁、白糖,盛入小碗中,虞之端着回房。

    “没有蜂蜜,可能味道会有些苦涩,主持你尝尝。”虞之捧着小碗,一双杏眼瞪得锃圆,写满了“快吃快吃,再不吃我就哭给你看”。

    主持心念“阿弥陀佛”,实是不忍辜负这份心意也不忍浪费食物,忍着嗓子处的干痒疼痛,浅喝了一口。

    淡黄色的汁水中,飘散着绿色的碎叶,青绿相间,清爽可人,只是味道闻着有些粘腻,并不十分好闻。

    主持屏息饮下,意料中与味道一般的粘腻没有出现,温热的汁水掺杂着鲜甜的小菜,流过嗓子,甜丝丝的,竟有种奇异的清凉感,非但不叫人厌恶,还叫人心生欢喜。

    主持又再饮了几口,食指大动,拿了一把汤匙,将整碗都吃完了,才擦嘴停著。

    普慧欣慰地摸着虞之的头,道:“观音婢如今大不同了。”

    分明言外无音,虞之却自觉心虚,摸摸鼻子,找了一套说辞:“我病这一遭,许多前尘往事尽忘了,熟悉的事变陌生了,陌生的事却熟悉了起来,若是什么不对,普慧师傅可要提点我。”

    虞之沉思片刻后又问:“主持,您这病平日里吃什么药?”

    虽然不是她有意所为,但确是因她的原因,主持的药断了,想来是那几日她发烧,死马当活马医,顾不上个人体质、药性不同,全都熬给她喝了。

    主持漱口毕,嗓子的痛感减轻了些许,拿起佛珠,回应她道:“左不过一些滋补温养的药罢了。”

    太真在一侧心直口快,接话道:“那药可不温养,若是温养倒也至于断了就会加重病情,性子烈着呢,要吃够两年才可以断,不然会伤及身子。”

    虞之心惊,揪住太真:“当真?”

    太真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本来主持药方性烈这事就是瞒着两个小的,怕她们担心,观音婢跟清缘只知主持在吃药治咳疾,却不知此药如此凶险。

    太真轻轻把虞之揪住她的手拿走,妄图溜开掩盖罪行。

    主持闭目,道:“一切诸世间,生者皆归死,寿命虽无量,要必当有尽。用此烈药,如逆天而行,毋须多言。”

    虞之胸腔闷闷的,愁绪无处排解,都堆压在一起。

    烛火昏黄,主持闭目诵经,一张菩萨面被烛光映出阴阳两面,好似踽踽独行的苦行僧,苦难自负,呈现给世人的永是慈悲。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虞之定了定心神,启唇道:“我要下山。”

    平地炸开惊雷。普慧缝补衣服的针一斜,扎在手上,在指尖凝成圆润的血珠。太真愣在原地,无助地望向主持,主持睁眼垂眸,如菩萨金像般满目慈悲地看过来。

    清缘凑过来,担忧地拽了虞之一下,悄声说:“近日贼人当道,主持不允我们出寺门。”

    虞之安抚地拍了拍清缘:“我要下山,一定要下山,庙中已无粮食,寺中能吃的野菜今日我全部薅来了,就算辟谷,也扛不住几日。”

    “而且主持的药如此凶险,既不能断,也要及时去采买,万不能等到身子承受不住时再去补上,那时必已药石无医。”

    “更何况,寺门已封了快一月有余,此处是京畿一带,官府剿匪定然迅速,贼人或许已经不会再侵扰百姓了,下山不至于还那么危险,就算有危险,我也会机灵点应对的。”

    虞之斟字酌句,冷静地陈述利弊:“此番下山采买粮食,我也买些种子回来播种,让寺中能自给自足,这般若是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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