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泥糕

    秋意渐浓,虞之早起时多添了件衣,刚才忙于灶间,捂住一身薄汗来。这会子落门出去,被冷风一吹,骤然浑身发抖打了个寒颤,没一会倒也适应起屋外的温度来。

    虽晚间要用的菜都备好了,但恐路上往来时间太久,耽搁晚饭开门,秦世献今儿把马牵来了,红鬃马玄衣郎,意气风发。

    不会骑马怎么办?虞之独自站在马下风中凌乱。

    秦世献轻笑一声,翻身下马,拽紧缰绳牵马走到虞之旁边,耐心教她:“你先踩住脚蹬,手拽住马鞍,两只脚一同发力,不要害怕,我在后面护着你。”

    虞之天不怕地不怕地,此时面对这庞然大物却有些胆寒,她深吸一口气,试探性地将脚踩上脚蹬,手正向上伸,欲扶马鞍,红鬃马突然向后移了两步,身子一扭,脚蹬即刻歪了,虞之啪地将手脚都缩回来,后怕地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秦世献浅笑着叹气,轻拍红鬃马安抚它,又转头与虞之说:“你这下再试试,无妨,它乖着呢,摔不到你。”

    虞之心中惶惶然,又想着要早些回来店中开门,心一横,咬紧了腮帮,又试着上马,秦世献轻托了一把她的腰,她借力一跃,稳稳坐上马背。

    她松了口气,不敢转头,人却笑开了:“这上面风景真好。”人总道站得高看得远,骑在马背上,视线开阔了,心境也随之开阔起来。

    身侧传来一股力,身后的温热接踵而至,声音近在咫尺,擦着耳边传入:“抓稳了,我们要走了。”

    虞之脑子嗡地一下,脑中冒出句词“芳心一点,柔肠万转”,又自觉多情泛滥,抿嘴不语,强压住心跳。

    原先不敢上马,而今骑马奔驰,飒沓如流星,颇有趣味,虞之又想在马上呆到海枯石烂,但马终究速度快,没一会就到了镇边的村落。

    虞之依依不舍地下马,轻敲农户家中的半旧木门。“吱呀”,没一会,门罅开条缝,露出半张稚嫩的脸,看模样至多垂髫。

    虞之蹲下身问他:“小朋友,你家大人在不在?”

    门后的垂髫小儿面露惊恐,啪地关了门,没留下半句言语。虞之灰头土脸地吃了个闭门羹,后知后觉:这是把我当人贩子了?

    她讪讪地起身,朝秦世献摊摊手,无奈一撇嘴。

    又去了三两家,都是这样的情况,午时大人都出去田中劳作了,家中只有总角垂髫的小儿,还个顶个的防范心强,不愿开门、开了门即刻关上的都有。

    虞之萎靡不振地靠在一户人家墙边,脚在地上无聊地画圈,这事儿怎么比想象中难那么多呢?

    秦世献遥望山野田间,问她:“不如我们直接去田中看看罢,就在田边谈还能看到田里的菜呢。”

    也是,虞之振作起来,与秦世献沿着田埂走。田边三三两两的有农人,秦世献上前询问,说了要求,可除了自己做不得主的佃户外,剩下的农户家种的田都不多,还不够自己吃的。

    有个好心大娘见两人跟没头苍蝇似的乱找,指着村东道:“我们村中最能干的就数耿家媳妇了,她种着许多田呢,若是连她都没法满足你们的要求,你们就还是去城中寻个贩子买吧。”

    她手舞足蹈地给虞之描述了一遍如何到耿家,若不是还干着活,巴不得自己带他们去,她说完后,突有些讪讪:“只是他家有些破败。”说罢又急急解释起来,“但那不影响耿家媳妇能干啊,你们千万去问问。”

    见二人远去,大娘咂咂嘴,这耿家娘子过得辛苦,也不知道能不能揽下这两人的活,也好叫生活好过些。

    另一边,虞之道谢后按图索骥,找到了大娘描述的地儿。

    那屋子属实有些不能叫做屋子,三间屋舍,一间倒塌大半,顶梁横斜其间,露出腐败霉斑,蛛网横陈,摇摇欲坠,另外两间屋脊、房梁、瓦楞细缝中都生出杂草来,颇有些破败的生机。

    这真的是屋主真是个能干的吗?怎得贫穷如斯,虞之心中疑问骤起,突又想起指路大娘的话,摇摇头,将这刻板印象从脑子里刨去,人说不准有什么无法言说的难处呢。

    她接着打量起院子,院子不像别家有垣墙格挡,简要地拿竹片编织起栅栏,围了一圈,院中的光景直截了当地呈在眼前,几只肥嘟嘟的母鸡咯咯咯地遍地跑。

    居中有两棵树,一棵歪着脖子,叶子脱落,毫无生机,上面搭了几件浆洗得发白、补丁繁多的衣裙,还搭了个秋千架,缀于其上,另一棵枝叶繁茂,绿荫如盖,遮挡了泰半日光。别的不说,光看这两棵树,屋主定是个热爱生活的人。

    栅栏间有一处高起的密织方形,虞之有些迟疑,或许,这就是门?好像也没什么敲的必要,她直接朝着屋内大喊:“请问耿嫂子在吗?”

    屋子门也似之前几家那般罅开一条缝,旋即整扇门开了,里面窜出一个半大小女孩,笑盈盈地来迎二人,走至面前,大大方方开口唤虞之:“素膳自助店的老板姐姐,你还认识我吗?”

    熟客吗?虞之定神分辨,秦世献先一步已笑着开口:“你是那天快打烊了你娘带着来的小姑娘,叫大丫那个吧?”

    “哥哥好眼力!”大丫打开门闩,招呼二人进来,虞之才恍然想起,这不就是那天拿菜换饭,菜还特别新鲜的那家母女吗!

    可是当时那位年轻娘子说她供不了啊。虞之有些无奈,村中最能干的小娘子也实现不了,可能真是不适合在农户家中直接找人买菜。

    若是实在不行,去找孟蔷说说,看她能不能介绍两个菜贩,合伙人也出点力嘛。虞之心中已经打起了孟蔷的主意。

    大丫爽利地将树下的木质圆桌和凳子擦了一遍,招呼他们坐下。

    说是桌椅也有些牵强,其实就是几个树墩和树桩,被打磨平后放置在此,倒有些质朴可爱,虞之心想今日也就如此了,休息会回去做晚饭了,于是落座其上跟大丫搭话:“这篱笆是你爹扎的吗?手好巧。”

    大丫愤愤:“才不是呢,是我娘扎的。”似是要证明自己话的真实性,她指着凳子说,“这也是我娘从山上背回来,拿矬子打磨的。”

    虞之自个儿虽有一身好厨艺,能在萝卜上雕花,于生活上却是个手笨的,手工活一概不会做,虞之打心底佩服像这位耿家媳妇和秦世献一般心灵手巧的人,翻手间就可将小小竹子木头变做艺术品。

    虞之沉浸式羡慕,大丫的声音突然响起,将她的神识唤了回来:“不知哥哥姐姐来是有什么事情,我能帮上一二吗?”

    秦世献一五一十地与她说了,又问她:“你娘何时能回来?”

    大丫面露憾色:“我娘今日说她去山上那片地里浇水了,按往常,应要天黑才归家。”

    正说着,门口传来声音:“大丫。”

    大丫惊喜出声“娘”,扑了过去:“你怎么今儿回来的那么早!”

    林惊蛰轻拽袖子,掩了掩手上的淤青,寻了个借口骗她:“路上遇到周大娘,她说夜间定要下雨,同我说若是不下雨的话明儿再去浇也不迟,我想着是这个道理,准备回来拿锄头去翻翻溪边那块地。”

    大丫附在她耳边跟她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林惊蛰见了来人又惊又喜,与秦世献和虞之见礼后,硬是去屋中取出两块糕饼来各递一块给他们:“家中贫穷,也没什么招待诸位的,这是我做的枣泥糕,两位尝尝。”

    虞之推拒不过,只得吃了,一到鼻边,浓郁的枣香就飘散而出,一口咬下,糕饼松松软软,孔隙密布,入口即化,只吃得出枣味,却不见枣皮。

    见虞之好奇地看,林惊蛰郝然笑道:“枣皮我在打泥的时候就削掉了,我有些挑嘴,不爱吃枣皮。”

    虞之现可不止佩服这位娘子,还打心里有些喜欢上了,她不止心灵手巧,厨艺也颇高,更重要的是,口味也与她十分相似!

    这枣泥糕有讲究,有些人爱吃其中的碎枣,但有些人偏爱枣味,却又嫌弃枣皮琐碎,虞之就是后者,她宁愿饿着也不吃带枣皮的枣泥糕,总觉得扎嘴,自己做的时候,总是要将枣皮削掉的。

    这乡野间,还有跟她口味如此一致的人,实在是一个缘字了得!

    林惊蛰继续问道:“不知姑娘要多少菜,要些什么品种的菜,家中虽说菜没多少,但确是能拿出一部分来卖的。”

    恩?事情竟有转折吗?

    虞之将每日所需同她讲了一遍,补上菜贩处能供的品种,只问她能否多提供些旁的品种,末了还问了她的姓名,叫人耿家娘子别扭死了,人家有名有姓的,就因嫁了人,竟连名带姓地全部失去了。

    林惊蛰引着他们出门去看菜,答了她:“我生在惊蛰,故名林惊蛰。”

    眼前大片绿油油的菜畦,间或掺杂些其他色彩,林惊蛰停下脚步,指着这大片田:“我也不知姑娘要什么菜,姑娘自己看看,看上什么我每日送来店中。”

    望着眼前品种繁多的菜,虞之傻眼。不是,你管这叫,供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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