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红汤

    屋内因这不速之客兀地静默下来,气氛猛然凝固。

    虞之望着门外与自己年岁相差不大的县令,这般眼巴巴的神情,虞之未免有些太熟悉,她尴尬地搓搓手,起身相迎:“若是大人不介意的话,同我们随意吃一点也是无妨的。”

    县令得到允许,笑得像颗迎风招展的向日葵,半点稳坐县衙的持重样都不见,眉飞色舞地寻了把椅子,环顾一周,毫不客气地加塞在秦世献旁边,还颇有礼貌地问:“兄台,我坐这里可以嘛?”

    秦世献面无表情。虞之腹诽:你座位都加进来了,他还能说不行吗?

    也不需秦世献回答,县令抬脚跨了进去坐下,虞之及时给他递上碗筷,他笑着点点头,埋头就吃,抬头看看愣住的众人,还热情招呼她们:“吃啊别客气,散衙后我也就是个普通人,跟大家没什么两样的,不要拘束。”说罢,兴致勃勃地夹块薯角塞嘴里。

    这就是自来熟吗?虞之失笑,将番茄酱端给县令:“薯角蘸这个好吃,兄台尝尝。”

    县令颔首,心里却有些慌,从前从未有过这种吃法,他面色镇定,依言夹着薯角沾了下番茄酱,面带微笑地放进嘴里。

    谁知竟意外的好吃!番茄酱不是平淡的番茄粒切碎炒出来的,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沙沙的,还有些酸甜,沾着薯角,好似天生就该是这般吃。县令叼着薯条,对虞之竖起大拇指。

    虞之努力缓和气氛,吃饭中的县令又平易近人,大家坚信官民有别的一颗心半信半疑地放下,开始拘谨地品尝美食。

    但秦世献和县令二人倒还自得,其余人却只敢吃眼前的三四道菜,手都不敢伸长,虞之无奈,起身给各人各舀一碗丸子高汤:“大家尝尝这个丸子高汤,熬了许久,可废功夫。”

    晴山蓝的碗盏配着乳白的汤汁,沉浮着几只金灿黄的小圆子,沉底的淡色菜蔬黄白相间,间或几根鹅黄虫草花,光从颜色上看,这碗丸子高汤,秋意甚浓。

    主持挑起一颗丸子端详,表皮炸过,又在锅中煮过,看不出是什么做的,大小倒是刚好,可以一口一个。在嘴里嚼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带些香菇特有的香气,但却不是主味,掺杂着未碎的藕粒,却也只是依稀,细细品,倒再品不出其他。

    又尝一叶菜,吸饱了汤汁的娃娃菜软塌塌的,咬在嘴里,全是汤汁鲜味。

    主持原是不爱吃娃娃菜的,总觉其中有一股土腥味,或煮或炒,那股味道萦绕其中,挥之不去,但自虞之大病一场突然爱上了做菜后,娃娃菜成了寺院桌上的常客,本是为不抚了虞之对庖厨的满腔热情,可不知为何,虞之庖制出的娃娃菜竟没有那股土腥味,久而久之的,这娃娃菜倒成了主持的心头好。

    主持一勺又一勺,一碗汤顷刻见了底,虞之眼疾手快地又添一碗,汤勺还未放下,又一个碗递过来,虞之看过去,跟眼巴巴的县令大眼瞪小眼,对上了。

    县令不尴不尬地微笑,张嘴就夸:“这丸子汤好得紧,软软的,但又有颗粒,咬起来脆生,拿捏好了软硬的度,这汤更是绝,是哪什么熬出来的,怎会香成这样?”

    虞之真的对他没脾气了,满满舀一碗给他,道:“是拿菌菇打碎了熬出来的,左不过是些寻常物,大人谬赞。”

    县令咽下一颗丸子,难以置信地指着汤说:“这竟然是拿菌菇熬的。”他诧然不已,又舀一勺细品,果有些菌菇味,他肃然起敬,“真是妙。”

    谁知正吃着,对面店中传来惊叫,虞之探头看,被柱子挡住看不清,便起身往店中去。走到一半,店内冲出个人来,举着菜刀,凶神恶煞,一看,熟悉的脸不是老耿是谁,虞之下意识地转身跑,老耿紧随其后,三两下就擒住虞之,尖刀抵住她的脖子,强压着去到新店门口。

    秦世献抬眼一瞥,看见的便是这般景象,他心一沉,即刻奔出来,脸色阴沉:“你想干什么,放开她,什么都好说。”店中众人也都吓了一跳,俱跟着出来,寺院众人着急上火,却不知能做些什么,大丫害怕得将头埋进林惊蛰的腰间,林惊蛰却心有愧疚,直勾勾地看着虞之,也顾不上大丫,县令脸色沉重,风雨欲来。

    看见县令那一瞬,老耿楞了一晌,手轻抖,利刃划过虞之脖间娇嫩的肌肤,血转瞬洇出,他毫无知觉,压抑着心中的惊慌对那边大喊:“林惊蛰,你去官府将和离书销了,不然我就捅死她!”

    喉间传来疼痛,虞之强忍着不适,也一同大喊:“别听他的。”

    老耿狗急跳墙,又将刀抵进几毫,血弥散得更多了,淌在手上刺眼极了,秦世献手攥紧了,不动声色地捡了块小石子。

    林惊蛰眼泪糊了满面,急急上前两步:“你莫要动她。”她颤抖着翻找衣襟中贴身藏着的和离书,手抖得厉害,拆解几次,不得其法。

    老耿不耐烦,扣着虞之往前去勾林惊蛰的衣襟:“你这娘们别骗人。”说罢,一只手环住虞之,另一只去翻林惊蛰藏着的东西。

    见老耿的手毫无知觉地露出,秦世献看准时机,将手中的石子瞄准老耿的手,一击即中,将他手中的刀击落,快如残影,虞之看清时,秦世献已将老耿死死按在地上,脸蹭在石板路上,血肉模糊的一片,老耿发出尖锐的呜鸣。

    秦世献望着原地呆住的虞之,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齿尖传来血腥味,方觉自己牙刚才咬得太紧。

    虞之脖子上的血一丝一缕地往外渗,也不知按一按,秦世献心气不顺,手上又使了劲儿,老耿这下连鸣叫的力气都没了。

    县令面无表情,心中满是一顿好好的饭被毁的烦闷,蹲下身对老耿说:“原念在你是初犯,对你宽容了几分,现在看来,倒是本官错了。”

    清缘掉着眼泪,拿帕子一把捂住虞之的脖子,虞之回过神来,安抚地拍拍她,捂住脖子,立在县令旁边:“遇到你,真是在座所有人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

    县令起身,向虞之一揖:“此时也有我管辖不当的原因,往姑娘不必介怀,改日定登门致歉。”

    “那他呢,大人要如何处置?”虞之缓过劲儿来,心中的火一股一股地冒,原以为这老耿只是爱赌,谁料还是个亡命之徒,竟作出这般事来,今日誓要讨个公道。

    凶犯被制服,周遭的人早已涌上来围住看热闹,此时一听虞之这话,七嘴八舌地就嚷开了:“县令大人快管管吧,不然这样谁还敢上街。”“幸亏今儿有这位高手护着,不然不止这位姑娘要遭殃。”

    还有眼尖的认出了老耿:“这不是天天赌博又好吃懒做的那个耿安平吗?”然后转头就开始跟身边的人讲起了这人的八卦,依稀听见几句“打老婆”、“和离”,掺杂在喧嚣的人群中,并不明显。

    县令已被高高架起,不处理不行,只得大声道:“诸位,不必担心,耿安平当街行凶伤人,按律当仗责五十,押入牢房,□□十月,至于他作出的旁的伤天害理的事,若有人证物证,也欢迎各位报至衙门,一并处理。”

    众人鼓掌欢呼起来,虞之却淡淡,早就该如此了不是吗?林惊蛰被打的时候就应该如此了!就因为被划为家事而轻轻放下,才能让老耿胆大包天至此!

    虞之不说话,冷眼看着县令与秦世献二人扭送着老耿送去县衙,看热闹的人群也散了。林惊蛰羞愤欲死,将大丫交给普慧,自个儿走来虞之面前,扑通一声跪下:“虞姑娘,我对不起你。”

    虞之吓了一跳,一把将她拉起来,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他是他,你是你,他的错不需要你道歉。”她目光灼灼地看向她,“我从未怪你,你也无须自责,该自责的另有她人。”

    “日后也不需随便对我下跪,你什么都没做错,要堂堂正正的站着,顶天立地自有你一份。”虞之握紧她的手,热气传至林惊蛰的手上,又一股股地涌向她心间,似有一团火熊熊升起,什么东西好似呼之欲出。

    林惊蛰狠呼一口气,同虞之并肩站着,忍着泪意,点点头。

    虞之受了伤,林惊蛰不许她动,自己大包大揽了收拾店中的活儿,又去厨房煮了一锅五红汤给她送去,巴巴地望着:“虞姑娘,今儿你流了许多血,吃点补补。”

    红豆、枸杞、红枣、红皮花生、红豆五种补气血的食材,再加了红糖,熬煮成浓稀的红汤,已吃过饭的虞之妄图逃避:“先放着吧,待会凉了喝。”

    林惊蛰不依:“这汤得热着喝效果才好。”

    虞之无法,只能咕嘟咕嘟喝了,将空碗倒转过来,没一滴水掉下来,林惊蛰满意地抬着碗走了。

    虞之失笑,女孩子啊······

新书推荐: 懒人爆改田螺姑娘拯救落魄书生 不荒樟,不慌张 女儿骨 许韦春秋史第一部 重生之我在江湖探奇案 救过的美强惨都来报恩了 小户女法律援助记事 绝色美人(快穿) 窗景 西风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