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

    千年前天道崩塌诸神陨落,八荒六合再无神迹,也再未出现过凡人口中的“天打五雷轰”事件。

    可蓬莱仙洲内,九天之上赤紫色的雷意杀气却频频光顾,好像这里有什么天道不容、必须除去的苍生大祸似的。

    师尊端坐在书房内,摆算八卦,正意图测算天机,耳边突然传来了十分刺耳的声音……

    “天塌啦~地陷啦~”

    帝姚一边双手抱头一边撒丫子狂奔,一身的素色云锦灌满了风,呼呼的鼓着。远远望去,她像是个随时会飞走的“风筝。”

    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一长溜儿逃跑的仙鹿。

    “师尊啊,救命命啊!”帝姚扯着嗓子喊,“海里有只四角怪登岸啦,蓬莱仙州东边被它一脚踩塌了好大一块!”

    才从书房匆匆赶来的师尊从天而降,一看,帝姚的身后正有一只历经五百年才化成的蛟龙对她穷追不舍。

    这小姑娘生而为神,虽说现在修为不够,但体质绝对和传说中的“唐僧肉”有的一拼,吃上一口,长生不老百病消除。

    额?不是诸神陨落没有神了吗?

    确实是没神了,但这个小姑娘是个例外,这个容后再说。

    只见师尊先是摇了摇头,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水虺五百年化蛟是难得的机遇,凶险重重,尤其是在天道隐退、诸神衰落之后,天地之间修炼得道的机缘简直比哈雷彗星出现还少。

    那水虺估计是生在蓬莱仙洲附近,被这世间仅存的仙泽和不灭道法浸染了数百年,才修来了一点的神智,若不是帝姚这小丫头不知道怎么主动招惹了人家,人家岂会穷追不舍到蓬莱仙州。

    他微微侧身看了看躲在自己身后的帝姚,帝姚毫无惧色的吐了吐舌头,缺心少肺的咧着嘴一笑:“我真的只是在钓鱼,谁知道钓上来了个这个玩意。”

    我本来想的是给师尊炖汤的。

    哦……敢情这小姑奶奶原来是想吃了人家蛟龙!

    “你修行不易。”师尊青衫微动,单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结了印,轻喝了声“去”,那方才还张牙舞爪的蛟龙便瞬间犹如金钟罩顶,被死死压制住了。

    “若肯归于蓬莱仙洲,世代守护,我便放你一条生路,如何?”师尊接着说。

    蛟龙虽然难修,但并非全然修不得的。

    可帝姚就不一样了,正儿八经的天上地下八百亩地里一颗独苗苗,虽然有错在先,但也不能容忍被区区蛟龙如此追杀。

    而师尊所提出的归于蓬莱仙洲,对于眼前这个刚成型的蛟龙来说,绝对是天降大机缘:如此以来,它便算作是入了蓬莱,正式踏入修炼一途了。

    傻子才不答应。

    于是那蛟龙朝着帝姚呼了一道重重的鼻息,扬起了方圆三里之内的尘土,以示警告和忿忿。

    不过帝姚有师尊护着,自然无恙。

    直到那蛟龙杀气腾腾的掉头走远,她才从师尊的身后走出来,嘻嘻一笑没皮没脸:“师尊。”

    “书读完了吗?”师尊神色一正脸色一板,“不读完今天不许睡觉。”

    说罢,便拂袖而去。

    然而就在师尊转身的一刹,自九天之内突然有一道赤紫色的杀机便直直照着帝姚袭来。

    帝姚一听又要读书,正发愁,转头却看见“未去而复返转过来身”的师尊扬起袖子越过了她的头顶。

    嗯?头顶有什么吗?

    帝姚下意识的就要抬头看。

    师尊早已不动声色的在她身边结了一层万法不侵的结界,将那杀意挡了住。

    帝姚这一抬头,正好对上他落下来的手,于是师尊干脆不轻不重的曲着手指在帝姚脑袋瓜子上一蹦:“越发没个轻重了。”

    “嘿嘿。”帝姚知道惹了祸,乖乖闭了嘴没敢再讨巧,去树屋里对着书籍约会周公去了。

    师尊摇摇头,到底是没狠下心来硬摁着这不成材的徒弟去背满纸的之乎者也。

    他近来有些不大敢看帝姚,总感觉这小丫头就是乱他心神的祸源。

    但也不知道是她运气不好还是别的原因,最近她总是容易招雷劈,而且是照着头顶天灵盖劈下来、不留余地的那种。

    他怕她出师未捷身先死,只好违背着不敢看她的内心,硬着头皮小心照看着,在雷劈下来的时候施法丢出去结界帮她挡一挡。

    可惜帝姚是一点没察觉到,还有事没事的往她师尊跟前凑,叽叽喳喳:“师尊,神是怎么来的?”

    师尊拢袖闭眼:“你生而为神,这问题该旁人问你才是。”

    心说小祖宗你可消停会儿吧。

    “可是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啊。”帝姚仍然无知无觉。

    “那你就权且当你是从石头缝儿里蹦跶出来的吧。”师尊继续敷衍。

    “这东西还可以权当的?”帝姚继续追问不舍。

    “那不然呢?左右你也不知道。”

    ……

    世间有万物,万物有灵。

    帝姚从小跟着他师尊在东海的蓬莱仙洲修行,洲上四季如春,花色斑斓,云雾缭绕,水汽氤氲,彩虹悬在半山腰,洲上的路都是鹅卵石和大块青石板铺就,穿洲而过的河道底散落着大小不一的珍珠,麋鹿和仙鹤时而栖息在草地上。

    有老树的树根千年盘虬,其上依势建着茅屋两间,帝姚和他师尊就住在此处。

    师尊教帝姚认识世间生灵,教导她顺应天道和自然法则。

    可帝姚并不是每一句话每一个道理都听得明白,偏偏她身为神姬,又有着移山倒海的法力,像个法力加身却什么都不懂的孩童,洲上的山水花草生灵,被她误伤了许多。

    可他师尊可温柔了,从未责怪过她,反而是借此机会教她修补之术。

    像她这种生来便是神胎的,是不用吃饭不用走路不用加衣取暖的。

    但她师尊是以凡人之躯一步步修炼着升为神的,现在算是介于神和人之间、明悟世间大道的特殊存在,

    他按照凡人的一日三餐给她做饭吃,也会算着日子,大挥衣袖比照着外面在蓬莱洲化出四季,教她消暑添衣。

    帝姚不喜欢夏季,太热了,总是钻到水底去偷凉,或者就是悄悄溜出去师尊所幻化出来的结界外面,感受蓬莱洲原有的春意盎然。

    师尊喜欢青色,衣裳和发簪都是山岚色,也喜欢秋雨和冬雪,每逢阴雨天或降雪,就拢着衣袖坐在案前,眯着眼睛细细看,看着看着,就陷入了回忆里开始发呆。

    帝姚只喜欢冬雪,因为一到了秋雨她总是犯困,怎么也睡不醒。

    又是一年冬,师尊仍旧坐在案前,正发着呆,突然一颗雪球朝着他砸了来。

    师尊可是半神,有术法护体,那雪球还没碰到他就散了。

    他缓缓睁开了眼:“快回来了,当心着凉。”

    话音未落,就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帝姚是神,怎么会着凉?

    “嘿嘿,师尊你糊涂啦,只有凡人才会着凉。”帝姚说着,又蹲下身忙活了好一阵儿,团了三个大小不一的雪球,堆了个雪人。

    “师尊师尊,好看吗?”

    “嗯,好看。”

    底下是最大的雪球,中间是中等的,最上面是最小的,戳了两根树枝在中间的雪球上当作是胳膊:要鼻子眼睛没有,要形态神韵没有,小汤圆摞大汤圆,要多丑有多丑。

    帝姚跑到了他身边,拉起他:“那师尊和我一起堆。”

    可师尊是给面子到了雪地里了,却只是站在漫天飞雪里,动也不动。

    帝姚堆了好多个小雪人,都摆在了自己和师尊房屋前面。

    不说那是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群什么东西在面壁。

    可是睡了一夜醒来后推开门:那些个雪人却化了,一个二个不是“脑袋”扁了就是“腿”歪了。

    帝姚那叫一个心疼。

    “师尊师尊啊,夜里怎么停雪了?你重新施法让雪不要停好不好?”帝姚裹着外衣,屁颠屁颠的跑去找她师尊。

    “万物有序,不可因一人一时的喜好而改变自然。”师尊帮她把衣服又裹得厚了些。

    “那我能用术法留住那些雪人吗?”

    “来去有时,太过圆满未必是好,世间美好只所以为美好,是因转瞬即逝,长久存在的,人是不懂得珍惜的。”师尊拂了拂袖,“帝姚,你要懂得。”

    然而帝姚不懂。

    又是一夜冬雪簌簌,帝姚手拖腮在窗柩上发呆,看着雪花片片落下,又很快片片难寻踪迹,仿若师尊口中那千百年来无数来这世上走过一遭的无数的人,活着的时候总以为什么都很长久,可以主宰万物,但其实所谓漫长的生命在光阴,也不过是转瞬即逝,来不见影,去不留踪,连留存过的痕迹都难以发觉。

    师尊说,神与天地同寿,但是神也分很多种,如帝姚这种生来便是神胎的,几乎是凤毛麟角,能以凡人之躯修炼成神的,如师尊这般,更是沧海一粟。

    而这些人存在的意义,便是一生都背着沉沉的担子:顺应天道,匡扶苍生。

    帝姚一直生活在蓬莱洲从未出去过,对这些话的意义实在是难以理解,只觉得苍生是个空虚泛滥的书面词语,没什么概念。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竖日,天灰蒙蒙亮,师尊就敲开了帝姚的房门。

    雪还在扑扑地落着,师尊山岚的衣衫上全是落雪。

    “阿姚,你看这些。”他侧过了身,帝姚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许多雪人竖在她和师尊的门前,不同于她堆出来的千篇一律,师尊堆的雪人大小不一、形状各异,或憨态可掬或威武逼真,似乎藏着他平日里口中的凡人百态千姿。

    他鲜少滥用术法,这样的成果,是他从前半夜就忙活到现在的成果。

    师尊近来也确实一直都睡不好,瞧着屋外越积越厚的雪,想起来帝姚没能保住雪人时有些不大高兴,便披衣挽袖去了外面。

    而他一边堆着雪人,一边还施法在帝姚的屋子上面罩了厚厚测好几层保护结界,连雷声都掩了去……那雷又来劈她了。

    然而帝姚依然也是一点不知道。

    “哇!”欣喜一下子就涌上了帝姚的心头,忙不急地跳了出来,这个看看那个瞧瞧。

    师尊也欣慰的笑了,“有缺憾,也会有惊喜,能释怀,才能看淡一切。

    帝姚嘻嘻应着,心下却依然对师尊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这一次的雪整整下了一月还不见有停歇的迹象。

    帝姚披着外衣在师尊的房间里打坐背书,师尊沏了茶慢慢品着,眉宇之间却总萦绕着那么一股子忧愁。

    帝姚主动表现积极,围着暖炉磕栗子:“师尊啊,我以后一定尽心尽力做一个好神。”

    师尊却轻笑了,心道我就没见过你这般不长心这般悟性不佳且愚笨的神,就你这小丫头,知道该如何为神吗?

    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哄小孩一般:“好,为师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帝姚:“那师尊啊,我们可以一直这样在一起待下去吗?”

    师尊轻叹一口气,觉得自己方才就不该哄她,只好又板起来了脸:“骤雨雷电不能长久,坚固如山海尚且不能在光阴面前一成不变,你……”

    帝姚小声嘀咕:“我知道,我这不是……随口一问嘛。”

    也不知她师尊听到了没,只是继续望着窗外:“今年的雪似乎格外多,怕是要成灾了。”

    “啊?”帝姚只知道她师尊这些四季变化是仿着蓬莱洲外面的世界做的,是为了让她能成为一个像人的神,没想到还有这一层用途。

    于是弱弱的问:“然后呢?”

    师尊却反问:“若是你,你会怎么样?”

    帝姚:“施法让雪停了?”

    师尊不想与她说话了,反正说了她也总是听不懂不入心,于是挥了挥手,“你去面壁吧。”

    帝姚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哪句话,无端被无妄之灾砸了一头,立刻眼观鼻鼻观心的闭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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