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

    一路出行,师尊和帝姚同乘一车,帝姚对世间很是新奇,透过马车看看这个瞧瞧那里,叽叽喳喳同师尊讲话,师尊被她吵得脑仁疼,时不时就反思自己时不时不应该带她出来。

    没过多久,他们落脚在一处城镇的时候,太子殿下突然再次登门,说姜云病了,想托帝姚去照料几日,神情里满是担忧。

    “原是我不好,这些日子里奔波劳累,她细心照顾我,我却忽视了她。”

    帝姚看了师尊一眼,师尊点了点头。

    等过了几日,帝姚从姜云那里回来后,突然就开始成天叫嚷着自己乏力,赶路的时候也不瞄窗外了,窝在马车里作虚弱状。

    “师尊,我不舒服。”

    师尊阖着眼,“哪里不舒服?”

    “头晕。”

    “那怎么办?”师尊不用想都知道这丫头八成是又从姜云那里得到什么“灵感”了。

    帝姚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唉,这怎么跟想的不一样呢?不是应该听说了自己不舒服然后就很关心吗?怎么会这么冷淡的?

    “不知道。”帝姚自说自话,东拉西扯:“这些天我看见了许多在艰苦条件下依然相守的人,明明已经那么艰难了,吃不饱穿不暖的,我就会想,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他们呢?后来好像懂得了一点,人活着不易,一家子两口子守望相助,你肩膀借我靠靠,我胸膛借你抱抱,我说两句自己都不信的话鼓励你,你的佯装坚强骗骗我,只要不放弃,好像真的就可以一起一直走下去。”

    师尊睁开了眼,“一幕一情,窥见苍生之坚之韧,为师今日才发觉,你颇有为神的天赋。”

    得了夸奖,帝姚心底乐开了花,正打算坐起来跟他师尊再唠唠嗑,突得一截青衣就抚了过来,师尊的掌心干燥温暖,落在她的后脑勺,拉了毯子给她盖上:“不是头晕吗?先休息一会儿吧,我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帝姚内心懊恼想捶自己:好好的装什么不舒服!

    师尊这几日对帝姚也是特别好,才解封的冰湖里捞上来的鱼最是肥硕,捞了上来煮了鱼汤给帝姚尝鲜;路边有新冒出来的野菜,随行的官兵挖来做了野菜团子,师尊给帝姚带来了两个给她尝尝;时常会问她感觉舒服些了没。

    当然,这几日雷来找帝姚也越来越频繁,师尊不得已,直接在她身旁结了结界。

    那一夜漫天繁星,师尊和帝姚坐在马车顶上说着话。

    “师尊啊,你还未修成大道之前的世间,也是现在的样子吗?”

    “是啊。”师尊双手拢袖,“可惜那时我一心向道,苦修数载,成神之后才发觉错过了红尘万千,稀里糊涂一路走着走着,蓦然回首,自己已然是方寸之外的人了。”

    “师尊是向往人间吗?”

    “不。”师尊望着繁星,眼里闪着不明的意味,“人间于我,是永远都无法弥补的遗憾了,我向往的、追求的,是内心的宁静和归属。”

    “啊?”帝姚不明白,明明她看着师尊总是那般冷静,原来他的内心也不宁静。“那师尊,你怎么会不平静呢?”

    师尊沉默半晌,想了想,道:“我的心乱了,久久不能宁。”

    帝姚听得云里雾里,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你呢?会不会有时在心里怪为师对你太过严厉,管束你太多?”师尊望向帝姚,转开里话题。

    “没有没有。”帝姚摇着头,伸手抓住师尊的衣袖,“师尊是天底下最好的师尊。”

    她怎么会怪师尊,她巴不得永远被师尊管束着呢。

    “罢了,无论你如何做想,师尊都要做该做的事情。”师尊继续抬头观星,“阿姚,你有没有什么愿望?”

    愿望啊……帝姚想了想,“我的愿望就是……”

    “先生,殿下有请。”没等帝姚说完,太子殿下近侍便来请师尊过去了。

    “回去休息,久坐着凉。”师尊拍了拍帝姚的肩膀。

    帝姚抓狂:这些人懂不懂事的?怎么说到关键时候就来打扰!

    ——

    听太子殿下的近侍说,近几日师尊总是惹太子殿下生气,有几次师尊离开后殿下都摔了茶盏。

    帝姚推门来到师尊的房间,他端坐案前,面前煮着一壶茶,神情淡然。

    “师尊?你生气了?”

    “没有。”

    “真的?太子殿下可是连姜云送进去的莲子粥都打翻了。”

    “哦?”瞧这她想问些什么又不敢问的样子,师尊反而被她有些逗笑,拿起茶盏多倒了杯茶,示意她坐下,问到:“那你且说说?我因何生气?”

    帝姚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和盘托出:“你觉得太子殿下这些日子里对大臣和商贾采用强势手段募捐的做法不满,而且对他要立姜云为太子妃一事也颇有微词。”

    但师尊并未回答她,而是反问:“若以你之见,应当如何?”

    帝姚一听,立刻站了起来,理直气壮的高谈阔论:“国家有难,理当倾囊相助;两情相悦,又为何不能在一起?”

    师尊却彷佛透过她的话语咂摸出来了一些别的意味,也不与她争论,也不同她讲道理,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

    帝姚心头一紧,头一次从师尊的沉静里感悟出来里一丝“无情”的意味。

    ——

    有道是水至清则无鱼。

    但反过来,一条河里总是要有些活物的,不是鱼也会是别的东西。

    话又说回来,不管是什么生灵,都是千辛万苦长成的,况于人乎?

    商贾倒也罢了,那些大臣与大臣之间,大臣尽忠背后,总不会如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简单,撇开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利益的两端更是牵动着许多人的命脉。

    但太子殿下此番募捐,已经触动了许多权势的“底线”,他们不痛不痒的捐一些钱体现一下君臣一心,和倾家荡产的去实现储君的民生大计,根本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如今太子殿下贴着地皮割韭菜,动了积攒不说,搅得人心惶惶,此时最需要的便是安抚,最好的安抚除了加官晋爵,便是太子妃的位置。

    可那姜云无权无势,太子殿下却执意要立她为太子妃。

    眼下国库又一日日的消耗着,诸方因素加在一起,足以使朝堂动荡。

    师尊说,为王者称孤道寡,拥有至高之权和无上荣华,但总是要先社稷的。

    自己的一悲一喜、儿女情长在天下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一个人总不能将世间所有的好都占了去。

    帝姚听得心里难过,但也不知要如何反驳,满腔悲伤的离了开。

    一语成畿。

    不多时候,还没等太子出巡回去,朝中就闹了起来,说是太子失德,诸方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劝谏”皇帝废黜太子。

    皇帝虽年老,到底是有一身骨气和意气,看得透这些人反心已定,即使是自己今日遂了他们的意罢黜太子,只怕自己百年之后,坐在皇位上的也会是位傀儡,届时若天灾仍未缓歇,黎民要吃大苦的。

    于是一纸诏令通天下:太子德厚流光,胸襟广阔,堪为天下之主,待到天灾平歇,秋季金黄之日,禅位太子。

    随召送到太子殿下面前的,还有数十辆马车的真金白银,以及能调动西北五十万大军的兵符。

    他要太子专心治灾!

    此举委实是绝,既为太子揽了天下民心,也是在告诉那些暗地里搞小动作的人:要么掏钱,要么有胆子你们就明目张胆的造反!

    君王到底有几分威望,多方的杂音暂时被压下去了。

    帝姚和师尊站在田边,她侧头看向师尊:“现在这样呢?这样也挽回不了大厦将倾的局面吗?”

    师尊缄默,望了望田里劳作的身影,又瞧着野花怒放,良久道:“可以一试。”

    春寒彻底褪去后,春意匆匆打了个照面便离去了,夏意暖暖,赶出来的春耕也终于长出了幼禾。

    姜云又扭到了脚,她再无身份背景,也是从小在太子府长大的,何时这样颠沛流离吃过苦,太子殿下搀扶着她在慢慢行走着,再过几天,他们就要启程再去受灾严重没赶上春耕的北方去了,毕竟赈灾款大部分都用在了北方,那些水坝和防御工事,都是利民千秋的基业。

    师尊还是带着帝姚一路跟随着。

    帝姚受太子殿下所托照顾姜云,她听姜云说太子殿下,姜云听她说师尊,说着说着,帝姚突然感觉身旁什么东西破碎了开来,还未反应过来,一道雷冲下来劈了她。

    就可气,那雷长了眼睛似的,姜云和她挨着坐的,人愣是毫发无伤。

    帝姚才被送回去,师尊立刻就赶了回来,这次雷劈的力度之大,竟然连他的结界都不管用了,他满脸关切,眼底的心疼和自责藏不住似是要溢出来:“怎么样?疼不疼?”

    其实雷劈了神,就跟凡人挨了一鞭子似的,加上师尊的结界削弱了大半力量,虽然看着吓人,但帝姚也就是不轻不重的挨了一下,姑娘心大,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

    面对师尊的关切,帝姚顾左右而言他,委屈巴巴的就差眼里含着泪水了,道:“师尊,疼,可疼了,我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手臂痛得厉害。”

    师尊一颗心才放到肚子里,不过摔了这个……

    “摔了?”师尊看了看,外伤倒是不严重,内里应该也没伤到骨头,只是帝姚一直喊疼,他实在是没看出来有什么大的问题。

    但是架不住帝姚耐心十足死缠烂打的撒娇……

    帝姚一只手拿东西不方便,师尊得帮着拿了;行路时马车颠簸,总是磕到帝姚受伤的手臂,师尊就默许她靠着自己;帝姚换洗衣衫不方便,师尊……就找来了姜云帮忙;再往后,帝姚说一只手很是不方便,越来越大胆敢央求她师尊喂她吃饭。

    师尊脸上闪过一抹愠怒,转身欲走,但还未走出两步,还是妥协了,端起来了饭碗细细喂着帝姚。

    帝姚的胆子更大了,她对师尊说:“师尊啊,那一日你不是问我有什么愿望吗?”

    师尊继续低头吹凉着滚烫的粥,“嗯。”

    “我的愿望就是能和师尊一起,像个普通的凡人一样,相互照顾相互扶持着走完一生。”

    师尊的汤匙已经要送到帝姚的嘴边了,闻言收回了手,放下了碗,道了句:“阿姚,你僭越了。”

    而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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