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局

    平野以为是遇见高人指点,忙原地再行一揖礼。

    然而帝姚还是高估了平野的悟性,宣国原本地处北方,长期与外族蛮夷交涉,尚武好斗,这熊汉子虽肯听人言,但实在是会错了意。

    他是尽量减少杀人了,但是八面威风改成了威胁,把阻碍他的力量都清除了之后,千百把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围着被吓成了鹌鹑一般的人,要笑不笑,上一刻凶神恶煞下一瞬憨笑和气。

    在每打下一座城池的时候,特地留下了人马看守管理,扬言乖乖听话乖乖种地就什么事都没有,要是敢有反他的“非分之想”,就把人脑袋一个个拧下来。

    当然,留守人马看管是他的其他几位谋士一起提出来,说如此能加快一统中原的进度,不然若如同他们先前那般,一直都是一位的把重心放在了和其他诸方硬拼较量上,今儿打下的城池弄不好明儿就丢了,实在是划不来。

    帝姚听见这一系列的消息时,她正出手解决了几个以修行者身份参与人间之争的人。

    人世间自古有修道一途,且门派诸多,但在所有修行者之中有一条铁律:那便是不得以修行者之力与凡人动手搅弄人间!

    帝姚还听到了一个传说:世间修行者都知道一个人,那人姓名不详,门派不详,却是千百年间以来唯一一个以凡人之躯修成正果的。

    师尊?

    她的心猛然一颤,好像又跳动了一下,在欲了结了最后一人时停了手:“你说的那人,现在何处?”

    “饶命……饶命啊,这只是许多辈的人流传下来的传说,我真的不知道啊。”

    ——

    如平野这般的普通人见到帝姚,或许会觉得她气质出尘清冷与普通人不同.

    但修行者却一眼看得出来,帝姚的呼吸之道和凡人不同,静谧却绵长深厚,一双眼眼眸清澈,眸底却底蕴深浓。

    喧嚣红尘一滴水,洞察清明自在心。

    就算不是神,那也离修成正果不远了。

    “阁下且留步。”一位白胡子老头儿拄着拐杖缓缓行到了帝姚面前,双手合拢微微弯腰行了一礼。

    帝姚也对着那老头儿点了点头示意,“有何指教?”

    只是一眼,帝姚便瞧出来眼前这人根骨一般,资质平淡,虽胜在一颗心宁静律己,但能修得如今的一身仙风道骨,已然是他的极限了。

    这白胡子老头儿是如今天下间有名望的修道门派的掌门人,见帝姚不染俗尘想必是得道之人,近些年来江山动荡,道心不纯,他想邀请她去传道授业,拨正道途。

    帝姚答应了。

    凡人向往为神,崇尚天道。

    可帝姚深知,真正的道是在人的内心深处的。

    她游走天下,为一众迷途之人指点迷津,加之学识渊博,抱朴归真,术法高强,被尊称为“神姬”。

    在此期间,她遇见了三位根骨奇佳之人,便收做了徒弟,取名壹疆、瑕贰和夭叁,替她游走世间,世人称誉为神使。

    壹疆和夭叁都是望族之后,一个抱元守静,一个灵动洒脱。

    而瑕贰呢?

    帝姚阖了阖眼,那天她带着壹疆和夭叁继续游走天下,路过乡下一处小陌时,看见有一处茅草屋。

    那屋前开满着白色的花,再放目望去,远山如黛,近水含烟,屋的左侧有一人身着一袭松石绿长袍,比师尊往日喜欢的山岚色要浓郁得多,他墨发用深绿的发带半挽着,怀中抱着一把折下来的水稻,正走在春意昂昂的稻田小道间。

    那屋,那花,和蓬莱洲那里帝姚和师尊住的地方几乎一摸一样,那颀长的身量,那熟悉的背影。

    回忆滚滚,帝姚几乎生出来了错觉,放佛她又回到了封王朝,放佛师尊没有离去,他们助太子殿下匡扶了苍生,师尊和她来到了这里隐居。

    一阵清风拂过,帝姚白衣飘动,那人也回过了头,隔着一片绿意与纯白四目相对。

    那张脸,赫然正是师尊!

    “哟哟哟,好大的一片山栀,这兵荒马乱的,竟然还有人有这般心思?”夭叁咋咋呼呼,将帝姚从出神中拉了回来。

    “山栀?”壹疆醉心修道,对诸如种花品茶这类风雅之事知之甚少。

    “可不,就是山栀。”夭叁低头嗅了嗅,“这香味没跑了,我阿娘喜欢山栀,我阿爹找遍了全族才找到了几多,移栽了回院子里,结果也是作孽,这玩意儿不好养,没开了几天就凋谢了,我阿娘为此可整整半个月没理我阿爹。”

    山栀。

    帝姚有些错愕,心底被深埋的种子一瞬间破土发芽,她继续盯着那人望,可那人却只是对着她点了点头,继而继续走着。

    他……不认识自己?

    “帝神姬?”壹疆终于察觉到了帝姚的出怔。

    “嗯。”然而一开口,帝姚还是那一副清冷疏远。

    “有些累了,正好前有间屋子,过去歇歇吧。”不过这次,她又补了这一句话。

    夭叁兴冲冲的拉着那人问是如何把山栀养的这么好的。

    壹疆端坐着,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琢磨着日前才读到的经文。

    那人一边耐心回答着夭叁的问题一边给他们沏茶倒茶。

    帝姚打量着屋内陈设,眼泪几乎要抑制不住:这里也有一扇窗,窗前也有一张案。

    “公子喜欢雨吗?”她问到。

    那人停下了沏茶的动作,点了点头,“嗯,此地秋季多雨,去年山栀开的时候长,第一场秋雨落下的时候还有大半未凋零。”

    帝姚的心被重重的敲击了一下,“公子是哪里人士?”

    那人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他确实是不记得了,他醒来的时候就在此处了,多年来不老不死,心底却总感觉有什么牵挂,看见帝姚的那一刻,他竟莫名的有种熟悉的感觉。

    所以在帝姚提出带着他一起修行的时候,那人很快就答应了。

    帝姚为他取名为“瑕贰”。

    再后来,平野终于一统了天下,成为了宣王朝的第一代霸主。

    那时民间修道之人多怀有术法,朝中却无人精于此道,平野听闻了帝神姬声名,便亲自寻到了她。

    没想到她竟然是昔年指点自己的人。

    涑水之畔是平野称帝的地方,也是在这里,平野以至尊殊荣请求帝姚随他前往王城,教化人心。

    帝姚原是不愿卷入功名利禄之中的,平野便以诸多理由相缠相求:什么君王管不住民间,黎民难以安宁;什么他儿肆将尚且年幼,可怜无帝师可托付……诸如此类。

    帝姚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因为瑕贰也点了头。

    她收了平野之子肆将为最后一名弟子,随平野入皇宫。

    她不喜喧闹,平野便为她修建了一座尊神殿,清空了尊神殿方圆五里,无论是朝内还是军中民间,均以帝姚为尊。

    入主尊神殿的那日,她对壹疆瑕贰夭叁立下规矩:百年之内不许插手人间之事。

    因为他们四人都是尘世之中的人,还有羁绊,若是以修行者的身份入世,总会又是偏颇。

    也因为……救济苍生实在也不是什么讨好的活儿。

    若是能心无挂碍,做个逍遥的修道人便是极大的气运了。

    ——

    帝姚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瑕贰骨骼异禀,有神之风姿,也猜到了他大概是不老不死的。

    她心底有一道声音,强烈的呼喊着让她去弄清楚瑕贰和师尊到底是什么关系,去追寻师尊的下落。

    然而多年的守心清修已经剥夺了她的喜怒哀乐,心底的那些悸动、怀疑、高兴、伤心,终了都只化作了心底无尽的惆怅。

    “今日起,我便教你们修习术法。”

    她教的第一种术法便是许多修道之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参破的长生之术。

    肆将还小,加上他的心意本不在修道一途,帝姚便教他读书写字,有时瞧着肆将调皮捣蛋的样子,她就会想起来曾经的自己:在师尊面前,她也总是这般。

    杀戮太凶,平野的天下坐的一直不是很安稳,加上要养军队收取许多苛捐杂税,今儿这里嚷嚷着要反,明儿那里又有人要暗杀他,但都被平野用武力镇压了住。

    帝姚曾劝告过他民如水君如舟,治水宜通不宜堵,可平野浑然听不进去,跟随着他的也多是莽夫,信奉“不服是因为打得轻了”这一套,一个早朝不谈论民生疾苦,净是为了打那个部族而吵得热火朝天,简直是裹乱。

    瑕贰的松石绿长袍上比在乡野间时多了许多些暗绣花纹,却丝毫没影响衣裳成品的垂感,他坐在窗前写字,微风徐徐,陌上人无双。

    壹疆端坐蒲团悟道。

    夭叁修习长生之术十分刻苦,知晓前朝乱哄哄的后,一把抱起小肆将逗他玩儿:“小四别怕,等将来你继位了,三哥为你护驾,给你稳着天下。”

    “你敢?”瑕贰淡淡反问,帝神姬可是下令让他们不得干预人间。

    这一点他还是十分赞同的,想要上场总得要有本事,无论是修身立德还是顺规矩道理学习道法武艺。

    百年,其实已经算短了。

    “真到了那一步,没准儿我就敢。”夭叁咧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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