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变

    最近这几日,外面又闹嚷着打起来了。

    平野在朝堂里坐不住,干脆将朝中一干杂事丢给了他请来的已经归隐山野村沟沟的不知道哪朝哪代的治国大臣们,自己大笔一挥,御驾亲征。

    那些老头儿一边高呼陛下三思,一边只得诚惶诚恐接过监国大任。

    外面开始动荡了起来,帝姚为了定壹疆瑕贰夭叁肆将四人的心思,一挥衣袖封了尊神殿的,嘱咐不得他们随意踏出。

    但她自己却是不忍在殿中止步不出的。

    化作一束光影闪出尊神殿,帝姚穿上平民的粗衣布衫,从此在平野的交战之处,便总是多了一位医女:她“有救无类”,只要是受伤求医的,她是平野这边的将士也治,造反一方的将士也治,平民百姓也丝毫没有例外。

    她想尽她之力,减少一些苦痛。

    对了,她还见到了姜云,或者说是姜云留下的痕迹。

    在平野征战的东洲,她都已经快要记不得自己曾经来过这里了。

    战乱使得无数人背井离乡流离失所,她医得了人身体上的伤,对精神和心灵上的疲惫却丝毫无能为力。

    东洲有一户人家,唤作姜宅,虽不是高门大户,却也素雅简净,收留了许多无处可去的人。

    帝姚便悄悄送去了许多粮食和药物,但在要离开的时候,却听见这家人里下面的小厮嘀咕。

    “也不知道老爷是怎么想的,现在世道这么乱,别人都举家搬迁,我们怎么还守着这地方。”

    “你小点声,当心叫人听见。我听说啊,这人家祖上是一位姓姜的女子,说是要在这里等一个人,在这里守了一辈子,收留了太太太祖做义子,在临终前留有家训:不得搬迁。”

    “万一……她等的人来了却找不见她呢。”

    帝姚当下所见所闻,当即感觉自己仿佛是透明般,里里外外被风吹了个透彻心扉。

    当时是她送姜云来到这里的啊。

    那时她对他说太子殿下会来找她的,说一切都会好的。

    “姑娘,您这是……?”有小厮发现了她,走了过来询问。

    “我无处可去,逃荒路上随处采了些药,听闻姜宅做善事,便来此处寻个落脚之地。”帝姚怅然回神。

    小厮将帝姚和那些难民一并安置在来姜宅厢房的通铺里,有人受了伤,夜里疼得低吟,帝姚就起身来为他们针灸施药。

    同一时间,即将再度挥师进伐东洲的平野收到了帝姚的纸鹤信笺,内容大都是劝告他宜恩威并施仁义为先,不宜再征战杀伐之类。

    平野表面上对神姬的恭恭敬敬,三言两语却压抑不住他生来便不可抑制的征战欲望。

    “昨天夜里肆将发烧,夭叁怕是修炼不当,险些暴走,眼下壹疆在照顾肆将,我暂时封了夭叁的筋脉。”这日天才破晓,帝姚从死伤遍野的东洲回来时,雾霭蒙蒙天微雨,一抹松石绿长袍纸伞立在尊神殿殿前的那颗梧桐树下,声音低沉。

    帝姚看向了瑕贰,那张酷似师尊的脸总是轻易就在她的心底搅动起涟漪,引得她不断的幻想如果师尊还在,那么现在会是怎么样的一副场景。

    “知道了。”但末了,她只是将所有的情绪都吞下,施法抹去了身上雨落的痕迹,面容清冷,神情漠然,好像丝毫不在乎、不在意,一点都没有情绪波动。

    瑕贰却注意到了帝姚施法的抹去雨落痕迹的动作,他记得上一次下雨的时候,帝姚看上去也是十分的懒散。

    不由得思量:她不喜欢雨吗?

    ——

    肆将年纪小,贪吃疯玩的,最近天气转凉,他一个不注意就染了风寒,倒不算太严重。

    反而是夭叁这边,帝姚替他把了脉才发现她低估了夭叁于修道一途的天赋和刻苦。

    她教他修习长生之术,原本只是分阶段、由心法到外在逐步推进的。

    由凡人至长生不死境的最后一步:登峰化羽。这一步难如登天,需配合的心法也极其复杂,所以她暂时没有将这一步传授给夭叁和壹疆。

    却不曾想夭叁竟然无师自通,自行修炼完成了她教授的部分后,自我延伸着悟到了长生的真谛继续向“前”修着。

    但因为没有心法相护,所修来的真气在体内横冲直撞,多亏是瑕贰及时封住了他的筋脉。

    “去殿外为我护法。”帝姚一挥袖,夭叁便从床榻上翻腾而起悬浮在半空中。

    同一时间,整个尊神殿内被强大的灵气环绕,连空气都肉眼可见的比外界纯澈透明几分。

    帝神姬显现真神之身,沉稳清心,容纳万物,尊神殿上方天降异光,霞彩漫天。

    一刻钟之后,夭叁体内的真气被理顺,他成功修成不死之身。

    一些流言从宫里开始传出去,传到了坊间,传遍了天下,说天降祥瑞之兆,尊神殿内的帝神姬怕是修成真神了。

    帝姚置若罔闻,她本就是真神,何来修成一说。

    只是人云亦云倒也不尽全是坏处,四海归心于她,平野也肯听劝,暂时收了战事,算是给了天下喘息的机会。

    壹疆夭叁肆将有了神仙做师父,又是诧异又是惊喜。

    尤其是夭叁,仗着自己已经修炼有成,尾巴差点翘到天上去。

    ——

    只可惜这一切还是晚了一步,姜宅并没有保住。

    给姜宅一干人等立碑时,帝姚带上了瑕贰一起,她本有心对瑕贰诉说一说往事的,可看着他平静的面庞,到了嘴边的话突然又咽了回去。

    时光一日日的流淌。

    壹疆继续日复一日的悟道参禅,瑕贰端坐案前提笔抄书,肆将就跟着他们两人读书写字明理。

    夭叁活波一些,才学了新的术法招式总要找瑕贰和他过招,可瑕贰虽不见得修行有多刻苦,却总是能化解夭叁的招式,偏偏还次次都是点到为止,吊的夭叁只得更加刻苦埋头苦学,直念叨瑕贰不是人,太妖孽了。

    临近年关时天降瑞雪,尊神殿积了厚厚的雪,肆将去皇宫里和平野吃过团圆饭后就回来了,爆竹声声响起,天空又开始落雪。

    肆将玩心大发在院子里堆起来了雪人,夭叁拎着半壶酒,瞧着半大的肆将欢快的样子,手贱想逗逗他:人小孩儿前脚才堆好的雪人后脚就被夭叁弄得缺胳膊少腿儿的,偏偏夭叁还鸡贼,仗着最近修炼轻功颇有心得,破坏完雪人就闪了开,搞得肆将一回头就只看见受损的雪人,还以为是自己没弄好,裹着厚厚的貂绒迈着小短腿笨笨的跑去修复。

    再一扭头:哎,怎么又“坏了”。

    如此四五次,夭叁终于是被逮住了,肆将委屈涌上心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嗓门儿震天响。

    壹疆修心为上,对外物置若罔闻。

    瑕贰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夭叁正手忙脚乱的哄着肆将。

    然而并没有什么作用。

    瑕贰走上去,拉着肆将温温柔柔说了几句话后,带着他一起重新堆起来了雪人,夭叁自知理亏,也跟着一起堆。

    不知不觉就堆了许多,那些雪人形态各异,一如当年师尊堆在帝姚门前的那些。

    瑕贰再抬头时,看见了帝姚。

    她不知何时出来的,一袭月白长衣,墨发散落,此时正单手负在身后站在尊神殿前的廊下,仿若轻云出岫,又好像深秋盛菊,傲然清冷,周身的气场清透无暇又冰气霜雾,衬托得噗簌簌落下的雪似乎都有了温度。

    瑕贰却透过那一副冰霜躯壳的眼眸,看见了帝姚的悸动和不安。

    他迈步走了过去。

    帝姚却先他一步转身回了尊神殿内,一进殿内,两行泪就无声的滑落了下来:入世之后她过得非常不好非常不开心!她虽谨记着师尊的吩咐尽力做一个好神,内心深处却仍是盼望着能在人世间找到师尊的踪迹的,可明明酷似师尊的瑕贰就成日在她身边,她却什么都不敢做不能做,她被无边的孤寂包围着,心底对师尊的一点执念疯长,她一直压制压制着,可现在几乎就要压制不住了。

    脑海之中一个念头愈长愈大:瑕贰真的是师尊吗?可是……他不认得自己。

    瑕贰只得顿在了原地。

    气氛一下子就有些微妙。

    肆将童言无忌却也察觉得到不对劲,拉了拉夭叁的衣袖:“神姬和二哥怎么了?”

    夭叁耸肩摊了摊手: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

    平野断断续续的又亲征了几次,劳民伤财动摇了国之根本,帝姚在尊神殿中看着一切,终究是不忍心看着生灵涂炭,又几次化身普通的医女出了尊神殿。

    肆将成天跟在帝姚和壹疆身边深受熏陶,决心以后要当一个仁义之帝。

    宣朝二十三年,平野才平定了南方的叛乱不久,还没等回来王朝便薨逝在路上,秘不发丧彻夜赶回来的时候,尸体都已经发臭了。

    肆将哭得撕心裂肺,被人扶着登上了王位。

    帝姚不许壹疆瑕贰夭叁现身恭贺肆将继位,四兄弟在尊神殿门外告别。

    尊神殿内少了肆将,夭叁一个人的叽叽喳喳显得更加寂寞。

    帝姚听闻肆将在前朝大施仁政,又是赦免牢狱又是宽恕四方叛臣,还许下了三年内不生战事的承诺,心底的担心却不减反增。

    冰冰冷的瓷器突然碰到热水便会炸开,不管是由冷到热还是由暴虐到温和,从来都不能一蹴而就。

    帝姚摇了摇头,眼神之中全是失望:放佛已经看见了肆将压制不住诸方,宣朝覆灭的场景。

    人间注定多劫难,苍生疾苦,神也渡不得。

    可是,可是啊,她终究还是不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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