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陆妙竹低声提起的,也是顾忱此时在看的。

    ——照水县,山郊野外。

    有贼匪杀人越货,官员为虎作伥,上下勾结,沆瀣一气地大肆敛财。

    令过往的商旅苦不堪言。

    *

    皇宫中,御书房。

    外边的日光融融,透过雕花的木窗洒在殿内,将里边也照得敞亮。

    主位的面前是一张紫檀木桌,四边的桌沿都方正地勾刻着素简的棱纹,其上堆着几叠奏折。

    有一纸密奏,在不久之前被呈到这桌案上。

    顾忱一手顺起宽袖,另一手像是在棋盘落子一样,用盘得红润的核桃压住这封密奏。

    这核桃宽圆饱满,形似餍足了的狮子鬃毛凛凛的头面,嚣张地盘踞在薄薄地纸张上,正好落在“照水县”三个大字。

    他的目光一列列地扫过纸张上的文字,神态始终平静,没有任何动作哪怕是极其细微的皱眉。

    半晌之后,才终于有一声非常轻的喟叹。

    瞧瞧。

    上一世翻出来的徐国公的罪名,这不就来了。

    照水县的县令名叫张环。

    姓氏为张,名字从玉。好巧不巧,正是京城里督察院那位张瑞的本家兄弟。

    张环在照水县放肆敛取不义之财,张瑞在京城给他支起一张包庇恶行的大伞。

    兄弟俩得到的钱财除了供他们花天酒地的生活之外,还有一条非常重要的去路。

    ——献给徐国公。

    现在顾忱在看这一案,但是又好像不止在看这一案。

    这案既可简单判定为,徐国公和他的附庸,勾结贼匪,伤天害理地谋夺钱财。但也可以复杂论作一个大案,去考究其中的无数细枝末节。

    贼匪从何处来,为何能盘踞此地,他们用的叉、刀等是从哪来的,为什么没有武器遭掠丢失的记录在案。

    有暗线称,他们善用各种草药来迷晕、威逼路人,这些害人的草药是怎么出现的,又是如何能够流通。

    管辖照水县的州府按理也当治罪,但是这些人是真的失察还是故意有所不察。

    ......

    徐国公还没有如此手眼通天的本事。

    在他之后,当是另有其人,他们也在借着这些事情从中获利。

    上一世,徐国公倒台之后,顾忱用了几年的时间,依着线索不断追溯,陆陆续续地也查出来了不少。

    但可惜的是,他还来不及全部整顿一遍,自己却先被枕边人给毒杀。

    ......出师未捷身先死。

    年幼时一板一眼念过的诗句,无意中一语成谶。

    说的原来是他自己。

    顾忱想到这里,漠然的神态终于有了一丝裂痕,脸上露出似怒非怒的怪笑。

    ——如今他算是遭逢奇遇,能够有违常理地重回当年,去改变尚未发生的一切。

    可如果单论前世,他实在是有愧于先祖之荫。

    留下了一个还没肃清干净的朝堂,给他那未曾谋面的子嗣还有那......那恶毒女子。

    *

    归功于重生的先机,顾忱在前一段时日,便调动了锦衣卫去照水县搜查取证。

    这封禀报就是当地一个小吏上书而来。

    这小吏前世的时候没能将他呕心沥血写下的证词呈到帝王面前,一早便被张瑞等人拦截,并残忍杀害。

    顾忱在几年后整顿御史台时,才知晓当初还有这么一个铮铮铁骨般的存在。

    今生提前遣人护住他,也算是给他的热血衷肠一个善终。

    窗外传来树叶婆娑作响的声音,有风吹过。殿内的冰块在冒着白烟,融化时放出凉气。

    顾忱伸手捞回方才放在桌案上的核桃,一边继续盘玩,一边大致在心里有了决断。

    他继续在圈椅上坐着,直到把另外几叠奏折也都批阅好后,才抬头活动脖颈,后知后觉地感到疲惫。

    于是站起身,走向桌案旁边的漏窗,对着殿外放目远眺,权当放松一阵。

    管事公公见状走上前来,躬身行礼,奉承地笑道:“当下日头正盛,暑气重,实在难耐,陛下不如去凉殿休息一茬。”

    顾忱没回头,只淡淡问道:“今年内务府备好宫中避暑了?”

    “回皇上,内务府都打点好了。

    去年冬里采取的冰块封在冰窖,这些天开了窖门,冰块管够用。从昨儿起,午时也都会给宫人发放绿豆汤解暑。今年不知是否摆驾清河园避暑,但那边已经是提前做了准备。还有宫中凉殿也......”

    对于这种能彰显自己办事得力的回话,管事公公自然不会嫌自己讲得多。

    从冰窖讲到解暑补贴,从清和园再讲到凉殿,就也没个休止。

    顾忱本就只是随口一问,根本没在多认真地逐字逐句听他讲。

    他正透过漏窗,看到御书房之外、庭院之内的小型假山和半池潭水,一时兴致缺缺,觉得这粗陋的人工造景,确实难以让人消磨去夏日的燥意。

    便拂袖转身,直接打断了管事公公的话,言简意赅:

    “去凉殿。”

    *

    凉殿临着偌大的清泽湖而建,周边设有数座花园,树林荫翳,三面临水借风,是宫里最清爽凉快的地方。

    顾忱正穿过花园的小径,迈步走向凉殿。却好像听到凉殿边上有轻歌曼妙、丝竹悦耳,遥遥看过去时,那水上歌台处还有无数霓裳轻衣,好似流云飘逸。

    正有烟雾环绕着那亭台,若隐若现,如同是坠入了一场旖旎的美梦里。

    他也不知怎的。

    全然没有察觉这凉殿及其四周的怪异,就自顾自地向那水榭楼台走去。

    亭子里立着一面花鸟图案的屏风,隔断了旁人从岸边方向看过来的视线。

    他绕开屏风走过去,见到有人正慵懒地半躺在木椅上。

    ——是周羲宜。

    顾忱根本没去想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下意识就觉得合理。

    她正穿一身桃红色薄裙,露出浑圆莹润的手臂,腕间套着一圈虾须镯,散漫地倚在扶手边上。

    当年顾忱在肃王府第一次见到周羲宜的时候,她就穿着桃红色的襦裙。无比娇俏,又眉目秾艳,朱颜绝色不似人间能有。

    如今顾忱见到她又穿上桃红,好像心底的妄念再被满足,怎么看也看不够。

    一时之间,根本不想挪动脚步。

    周羲宜看歌舞看得正心情愉悦,无意间一回头瞥见顾忱站在旁边,就朝他笑起来,向他问安:

    “陛下您也来了。”

    话说得是恭恭敬敬,但人是一点儿也没动。

    仍慵慵懒懒地斜坐着,没有半点要起身行礼的意思。

    顾忱早就见怪不怪,权当是默许了这贵妃的嚣张无礼。闻言就自己走了过去,坐到她身边。

    “在看歌舞?”

    这话问得,连顾忱自己都觉得是在没话找话。

    可他对于这些靡靡之音一直不感兴趣,亦无甚了解。想和周羲宜搭话也不知道能从哪里开口,只好把这显而易见的场面再问一遍。

    周羲宜好脾气地点头,主动邀请他:“是啊,陛下要不要陪我一起看?”

    顾忱正求之不得,但面上依旧不显,惜字如金:

    “行。”

    他陪坐在周羲宜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舞女甩动绫绸,身姿秀逸,正飞步旋转,又踏着一声声乐点,扬手落手,斜身回眸笑对亭台。

    看了一会儿后,顾忱便神色恹恹,更加确信自己对舞蹈不感兴趣。

    就把视线移开,随意看向一旁离得更近的奏乐琴师。

    这里的琴师多是男子,他们穿着好似翩然出尘的白衣,手指错错落落地拨动琴弦。

    更为一致的是,他们的容貌都算得上是俊秀,再配上酣然弹琴的姿势,好一出风流神态。

    顾忱沉默地打量着这些人,垂放在扶椅上的手指无意地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

    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心中有些不悦。

    他回头看向周羲宜。

    见到她还在专注欣赏台上曲目,许是看得实在愉快,脸上正挂着没心没肺的笑意。

    顾忱:“......”

    他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觉不悦了。

    簌簌喜欢欣赏美人,就连他在一边的时候,也毫不收敛她的快乐。

    可是既然他就在一边,她为什么不直接看他,难道他不如那些琴师讨她喜欢。

    顾忱酸溜溜地想着,神色幽幽。

    ——罢了。

    他又不是第一天才清楚,这周簌簌脾气娇纵、喜爱美人但更喜爱随心所欲。

    难为她能搜罗来这么多俊美琴师一齐奏乐,就都当作是用来哄她开心。

    有道是,君子矜而不争。

    这只不过是止于礼节的观赏琴艺而已。

    他不应该自降身价,堂堂帝王暗中拿琴师与自己相较容色;更不应该心胸如此狭窄,好不体面地在私底下吃味。

    他没有理由去阻止周羲宜去享受她的乐趣。

    顾忱在心中如此告诫自己。

    ——可是清楚知道是一回事,能成功让自己心中不吃味又是另外一回事。

    顾忱看见周羲宜正对着歌台露出笑意,那笑意看得他牙酸,根本无法抑制住心中的烦躁。

    这素来温和守礼的帝王第一次觉得,所谓的“知行合一”,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他终于忍无可忍。

    于是搂过周羲宜,企图转移她的注意力:“簌簌,吃水果。”

    这个法子倒是有效。

    周羲宜的目光真被他吸引过来,看向桌上摆得琳琅满目的水果,慢吞吞地打量起来似乎在想要先吃哪个,随后轻轻一扬下巴向他示意。

    “陛下,帮我拿葡萄。”

    顾忱伸手,把乘放葡萄的盘子拿到两人面前。

    周羲宜凑近坐过来,她和顾忱的身高有差距,不方便把下巴搁在顾忱的肩上,就懒懒地搁在他手臂边上。

    她瞧着葡萄,不知一时半会儿又想到了什么,忽然就开口道:“陛下小时候会不会看话本子?”

    顾忱如实回答:“不曾。”

    君子六艺,他都有所涉及。但看话本子这类,着实是没去接触。

    “我有看过。”周羲绘声绘色地讲起来,“其中有个话本子是这么写的——好几个朝代之前,有一个非常漂亮的狐狸精。

    她摇身一变——哗啦——就变成了宫里的宠妃。她有任务在身,要诱惑那昏君危国亡民,就常常喜欢一边挑唆他干坏事,一边手里剥着葡萄喂给那皇帝陛下吃。”

    顾忱稀奇地听着周羲宜讲故事。

    以为自己这一向好贪清闲的贵妃今日难得地改换了心思,想要效仿书里的宠妃给他剥葡萄。

    周羲宜把故事讲完之后,就开始卖关子,故意让声音拖得好长,弯眼笑着看他,模样实在乖巧:“所以——”

    顾忱被她看得心软,陪着她闹,跟着反问道:

    “所以?”

    实不相瞒,他还真有些期待能吃到簌簌亲手喂给他的葡萄。

    “所以——陛下给我剥葡萄好不好?”周羲宜伸手去拽他的袖口。

    顾忱:“?”

    这话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但回头来认真一想,竟然又觉得似乎在情理之中。

    ......太符合周簌簌能偷闲就绝不动手的性子了。

    但顾忱仍把这当作是周羲宜想偷懒才与他开的玩笑,温言劝道:“你若是不想自己动手,朕便让宫人来给你剥,并非难事。”

    谁知周羲宜今日还真就赖定他了:“就要陛下帮我剥,好不好?”

    “不可以。”顾忱面色不善。

    别的要求他都能答应她。

    可这在大庭广众之下,哪有君主会给妃子剥葡萄,实在是全无规矩,嬉戏无畏之举。

    “陛下,您待簌簌最好了,剥几粒葡萄的事,自然是不在话下。”周羲宜还是不肯放弃。

    顾忱差点被她这无赖的样子给气笑:“怎么不是你给朕剥葡萄?”

    周羲宜理直气壮:“因为陛下不是昏君,我也不是妖妃,若是我给陛下剥葡萄,那不就和话本子里一样了,多不吉利。”

    顾忱这才明白她讲故事的用意,但还是不肯松口,“朕说不可以。”

    周羲宜又继续软磨硬泡地缠着他,他也状似无动于衷。

    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放开他的袖口。

    顾忱忍不住在心底暗自松了口气,以为她终于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可没想到周羲宜突然又凑了上来,莫名其妙地说:“陛下,妾身给您哼一段小曲儿。”

    然后也不问他是否想听,直接自顾自地唱了起来。

    “——且看帘卷试新妆、画眉作远山。”

    边唱边翘起花指,好像已经投入地变成了戏里那痴情等待情郎的娘子。

    而且还越唱越起劲,一双桃花眼斜觑着他,神情无比幽怨落寞,叫顾忱莫名觉得心虚,下意识就想避开与她的对视。

    “好一匆匆苦相逢,却恨那、无情郎——”

    唱到“无情郎”三个字的时候,花指在空中比划一圈,又悠悠地落到顾忱面前。

    好像是非逼他认真看不可,直直地冲到他两眼跟前去,叫他明白他自己就是那戏文里的负心郎。

    “叫我魂梦依去,断柔肠——断——柔——肠,”声音如泣如诉,眼神如怨如慕。

    顾忱被她唱得差点以为自己真做了什么亏心事。

    忍不住在心中默念起旧时贤者留下的箴言,来开脱自己此时的迟疑:

    虚己以求过,明恕以思咎。

    虽然明明知道周羲宜是演的,但他也不是一点儿错也没有。或许,真就是他太拘泥于旧日礼法了。

    顾忱愈想愈觉得有理,外加本就心头不忍,索性不再徒劳挣扎,放弃了先前一直坚定维持的君王威仪,无奈地轻叹一口气:

    “不许装作难过,朕给你剥就是了。”

    周羲宜立时就收敛了哀怨情绪,无缝衔接地笑起来:“陛下最好了,簌簌谢谢陛下。”

    顾忱看她这戏法般变脸的模样,好笑地摇了摇头。

    在最初的时候,他只是喜爱她的美貌,让她入宫。

    可也不知这周羲宜是怎么长大的,竟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对旁人的情绪变化都极其敏感。

    拿捏准了他的不同态度,就撒娇耍赖,不知不觉中竟然逼得他底线不断后退。

    顾忱一边无可奈何地想着,一边还是言出必行地起身去洗干净手。

    也罢,这是他的贵妃,他除了惯着还能怎么办。

    于是就当真给她一粒一粒地剥起了葡萄。

    *

    半晌过后,一盘葡萄全都被剥完,只剩下渣斗里的葡萄皮。

    宫人端来水盆,供顾忱洗去手上沾到的汁液。

    顾忱洗净了又将手擦干,回头恰好看到周羲宜在用签子插着剥好的葡萄送入口中。

    她看起来真就好乖。

    夏日炎炎。

    美人闲坐于亭台,着薄薄的桃红裙子,自在地观乐赏舞,兴味浓浓,脸上噙着笑意,双颊是柔软的粉色,唇边还残留着葡萄的芬芳。

    顾忱坐近过去,揽过周羲宜。

    她还在吃葡萄,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顾忱觉得她连疑惑样子也实在可爱,不自知地就笑起来:“无事,你吃你的。”

    周羲宜也没把他这莫名其妙的动静放在心上,继续美滋滋地吃着。

    顾忱安静低头,心里实在喜欢得不行,但又不想打扰到她吃东西的动作,就缓缓地,极其虔诚地,只在她一侧肩上落下轻轻的一吻。

    ......

    唇边冰凉,好似触及无物,不对劲。

    脑中是一片昏昏沉沉,无数的画面都好像走马灯一样快速流转。

    眩晕,不安,困惑,一片迷离。

    夏日在凉殿外的水榭楼台消暑,冬日披着厚厚的斗篷一起赏红梅,还有那雪夜里的热茶,图穷匕见的对峙,肝肠寸断的剧痛......

    ——顾忱全都想起来了。

    方才在这亭子里发生的一幕幕,是他和周羲宜前世真实发生的事。

    可是。

    可是——前世的他已经死了啊。

    就死在这与他嬉闹说笑、叫他一步步退让的美人手里。

    他重生回了多年前。

    此时不过是一场梦,一场重新经历前世的他和簌簌生活的大梦。

    顾忱再抬头的时候,眼睛里已经全无笑意,近乎冷酷地看着还在吃他亲手剥好的葡萄的周羲宜。

    方才缱绻的情愫消失殆尽,好像在看陌生人一样,用冰凉的目光安静地审视着面前女子。

    他的一只手原本揽着她的一侧肩膀,忽然开始在那白皙莹润的肌肤上流连,极其温柔地顺着锁\\骨慢慢摸向中间,直到碰到她的颈部线条才终于停下。

    这只刚刚还无比温柔的手,猛地用劲,迅速钳制住她的脖颈。

    顾忱觉着自己好像能感受到她温热的气息,和他一致的体温,以及那一阵阵有规律的心脏搏动。

    先前的“周羲宜”在灵动娇俏地与他说笑,是因为前世真实发生的情景便是如此。

    而顾忱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之后,这个“周羲宜”就变得呆板了许多,因为潜意识已经将她认为是自己梦里脑补出来的形象。

    她不知道自己此时正在生死边缘,只茫然地抬头看着他。

    *

    ......

    骤然惊醒。

    顾忱环视四周,自己正身在凉殿里的床榻上。一时还有些头疼,没能回过劲来,就用手指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疏解。

    关于这个下午的完整记忆才慢慢回归脑海里。

    ——自己先是在御书房批阅奏章,然后摆驾凉殿。

    许是触景生情,他又忆起了前世,在这凉殿里沉沉睡去,于是就梦见了他和周羲宜的曾经。

    顾忱坐在原处,一言不发,好像还耽溺在刚刚的梦境里。

    片刻之后,才终于有所动作。

    ——他慢慢地,慢慢地,抬起了自己的一侧小臂,将手掌送到自己眼前。

    顾忱极其认真端详着这只手,好像先前从未见过它一样,不肯放过一丝细节。

    就是这一只手,方才在梦里扼住了周羲宜的脖颈。

    她的脖子好纤细,肌肤好柔软,几乎没有什么力气能够与他对抗,似乎是一只再弱小不过的幼雏。

    好像他只要稍稍用力,都能极其轻易地,将这脖颈折断。

    周羲宜,原来这么容易就能被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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