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碧空如洗,微风徐来。

    京城的街头巷尾,呈出一派繁华景象。

    “——都看好了咯!”

    卖糖画的老头洪亮吆喝一声,就吸引来许多垂髫稚子的注意。手头上的功夫也毫不耽误,高高地舀起一勺糖汁,在石板上飞快浇铸,就作出栩栩如生的图案。

    老头的对面是个炊饼铺子,老板肩上搭着汗巾,瞧准了时候就揭开锅盖,白气散开,热腾腾的香味飘来。

    中间是宽敞的大路,行人来来往往,男女老少皆有。

    周羲宜只带着桑月和两个小厮,衣着从简,就跟在人群之中。

    她正打算去布庄挑衣裳,沿途边走边瞧,在胭脂铺子前忍不住停下脚步。

    经营胭脂铺的小娘子迎上来,“姑娘多看看,可有中意的就来与我说。”

    周羲宜见时辰还早,不算着急,也就认真挑了起来。

    其中有几盒瞧着新奇,颜色看起来好像比其他浓郁,凑得近些好像还有若有若无的花香。

    她向铺主示意,要问问这几盒。

    “您莫不是个中行家。眼光竟如此毒辣,一下就瞧中了我这铺子里最宝贝的。”

    说话的胭脂铺娘子显而易见的是个老到的生意人。

    在介绍镇店的款式之前都熟练极了地先把客人吹捧出花来。

    铺主拿起脂粉奁,热情笑道:“这几盒都是小店最近才琢磨出来的,里面可大有讲头,您若是有耐心,我便给您说上几句。”

    周羲宜来了兴趣,又正好感觉走得口干舌燥。

    就先把挑衣裳的事搁在一旁,遣个小厮去旁边的摊子买凉茶,自己驻足在铺子跟前继续听着。

    “寻常胭脂大都颜色轻、干涩又浑浊,这几盒却是不同——” 胭脂娘子把话音拉长,卖足了关子才肯继续说道:

    “您看这几盒,这都是把上好的胭脂拧出汁子,把渣滓淘干净。再填上正值时节的玫瑰花露,又蒸叠起来。

    都是费了好大一番琐碎的功夫,才能得到这妙极了的品相。”

    周羲宜边听边点头。

    她是向来抵抗不住这类技法新巧的小物件,当即就要下了好几盒。

    桑月取出银钱付清楚,几人就准备继续往布庄方向走。

    可是方才去买凉茶的小厮怎么还不回来。

    她心生奇怪,转头往茶水摊子看过去。

    那边低幌斜出,竹木和芦席架搭到屋外,遮阳布挂在上面挡着,连摆在最外面的几条木凳都坐满了乘凉话闲的茶客。

    ......好多人。

    小厮排在队伍里还没有轮到,也该是难免的情况。

    周羲宜不急着催他,就躲到路边屋檐下的阴凉处等着。

    闲来观望时,却发现茶水摊子那里好像有一个身影极为眼熟。

    那人穿着青色布衣,站姿挺拔,用极素净的发带束成干净利落的高马尾,单看背影时好像雌雄莫辨。

    恰好那人侧过身子,露出一侧英丽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和清晰的下颌线条,分明就是个俊秀的少女。

    周羲宜:“!!!”

    是谁被这熟悉的英气侧脸勾去魂魄,兴奋得心脏怦怦乱跳?

    原来是她自己。

    她反应过来之后,马上就向茶水铺子跑去,还不忘示意桑月赶紧跟上。

    日头正好穿过云层露出来,周羲宜也顾不上被晒。

    急匆匆的一阵小跑之后,就直接站在了这青衣少女面前:

    “陆姐姐!”

    “羲宜,”陆妙竹惊讶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儿,她跑得鼻尖微微沁汗,却浑然不觉地认真看着自己,顿时就哭笑不得,“你怎么跑成这样。”

    可周羲宜实在是太开心了,根本顾不上回陆妙竹的问话。只懊恼自己是临时起意出门,手里就没带什么能送出去的东西。

    于是急着把方才买下的胭脂都拿出来:“陆姐姐,这是我刚刚挑到的,铺主说是最新的花露制法,全都送给姐姐试试。”

    她说的时候,眼里亮晶晶的,乖巧得不像话。

    好像手里捧出的不是胭脂盒子,而是她一颗赤诚又热烈的心。

    明明曾经当过高高在上的贵妃、临朝称制的太后,历经过那么多跌宕起伏,此时却好像重回当年,仍是那个想把所有好东西都分享的小女孩。

    陆妙竹见状,无奈地笑起:“胭脂你自己收好,我不缺什么东西,不用你送的。”

    说罢正好身边有人聊到兴起之处声音拔高,陆妙竹侧头瞥了几眼周围,微不可见地轻蹙眉头,似乎觉得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就牵上周羲宜的手腕,朝她使了个眼色,径直走出这人声杂乱的凉茶摊子。

    毫不惋惜自己方才排到一半的队伍,转头上了另一边的装饰华贵、环境清雅的茶楼。

    “来,许久不见,应该是姐姐请你喝茶。”

    *

    陆妙竹是一支商队的头领的女儿。

    她常年跟着父亲行走于东平国的边境与京城之间。

    周羲宜学百草经,其上记载的许多草木是很难在京畿见到的,便会雇佣帮手或者是托付给商队去寻找。

    于是就结识了这陆家姐姐。

    小时候的周羲宜极其缺爱,爹爹漠视,娘亲打骂,就只有两个人愿意时不时来关心探望她,在她心中如同天上白月光般,是最值得敬慕喜爱的存在。

    一个是纪家的公子,纪承言。

    另一个便是商队的大小姐,陆妙竹。

    纪承言在前世时就已经展露出他虚伪的真面目,周羲宜不想再提起。

    但陆妙竹,却是性情真诚,一直都待她极好。

    此时周羲宜就坐在茶楼的包间里,两手支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陆妙竹,心中还在不断碎碎念着:

    姐姐真好看。

    姐姐请我喝茶的样子好飒爽。

    姐姐不愧是我全世界最好的姐姐。

    “傻瞧什么呢你,”陆妙竹无视她格外甜腻的笑容,毫不客气地敲一个爆栗过去,“喝茶,再不喝要凉了。”

    “......哦。”姐姐虽然好看但有时候也有点凶。

    但是姐姐凶她时候的样子也很好看诶。

    “当下天气热人又多,你怎么只带这三两个人就出来了。”

    周羲宜不想瞒着她,“再过两天是肃王妃的寿宴,我......有些想法,就想认真打扮一回,就出门来挑些新衣裳。”

    “小羲宜有喜欢的人了?”陆妙竹听出她的未言之意。

    “一半一半吧——应该说是要去亲近再讨好的人?”

    周羲宜单方面地给她和顾忱的关系下了定义,怕陆妙竹继续打趣她,便先岔开话题了:

    “姐姐快帮我想想,那时该穿什么颜色的衣裳最合适。”

    陆妙竹瞥她一眼,“你穿什么都好看,我觉得大部分人都可以被你拿下。”

    周羲宜闻言,不知突然想出了什么坏主意。

    一双桃花眼波光流转,凑上前去,故意捏着嗓音,矫揉造作地向陆妙竹问道:

    “真的?那姐姐也可以被我拿下吗?”

    周羲宜每次见着周毓珍跟自己显摆能在父母面前撒娇,总是神情淡淡,好像一点儿也不在乎。

    可是怎么可能真的全不在乎。

    如今见了小时候陪着自己玩耍的陆妙竹,好像才终于见到自己的亲人。

    忍不住就油嘴滑舌,嬉笑逗趣,活脱脱成了个爱讨打的小孩。话里话外都有股“姐姐三天不管,我就上房揭瓦”的顽劣劲儿。

    陆妙竹:“......”

    “信不信姐姐会先把你拿下,”陆妙竹目露凶光,掰动手腕示意她大可一试,见周羲宜极其识时务地龟缩回去之后,才笑起来:

    “逗你呢,你陆姐姐这么温柔怎么会吓你。不过我方才突然想到了个主意——

    你或许可以考虑穿你们第一次见面时穿的颜色。你长得好看,多数人初见你时都该会有很深的印象。”

    周羲宜郑重其事地挑眉,好像有被启发到。

    此话言之有理,她的确可以参考上一世在肃王妃寿宴上和顾忱初见时候的衣着打扮。

    前世后来她能将他哄得服服帖帖,今生穿同样的战袍赴宴留下好印象应当也能。

    不过当时她是穿的衣裳是什么样式来着?周羲宜偏过头,努力回想。

    想得眉头皱起,忍不住神色懊恼,如同吞了大把黄连一样难以言尽,费了大半神思精力。

    ——也还是想不起来。

    “客官,您二位点的藕粉桂花糕、桂圆枣泥糕来了。”店小二吆喝一声,端着碟子过来,一一摆放在桌上。

    陆妙竹一边把糕点夹到周羲宜面前,一边说道:“忘了问你,我现在把你带来茶楼会耽误你挑衣裳吗,急的话我们便快点吃完我送你去布庄。”

    “不会。不急。”周羲宜毫不犹豫。

    她方才想了好一会儿,也实在想不起来上一世去赴宴时穿的衣裳。

    索性就不再想了,只专心跟陆妙竹说话。

    去布庄买衣裳的事,哪能比得过姐姐重要。

    陆家商队的行程一向紧张,就算是在京畿停下也要忙着商讨货物买卖。

    再加上路上风雨莫测,有时还会碰上流贼作乱,每次来的时间都不大稳定。

    今天她们俩能遇见,周羲宜觉得属实是自己运气好。

    ——上一世的这时候她便是没有出府。

    之后徐国公上门,她自顾不暇,徐国公倒了,她又紧接着进了宫,两人再也没有相逢过。

    周羲宜回忆起前世的遗憾,不自觉就更珍惜起和陆妙竹相处的时光,一边小口咬着糕点,一边乐滋滋看着她的陆姐姐。

    看着看着才突然发觉,陆妙竹今日怎么是孤身一人。

    “姐姐,商队的其他叔叔伯伯哪去了?”

    陆妙竹微微抿起嘴,神色有些凝重:

    “他们在客栈商量事情,我爹说可能会有危险,不让我掺和进去,就把我一个人打发出来。”

    “姐姐你知道是有关什么的吗,”周羲宜觉得不妙,什么事情能让行走四方、见惯风雨的商队头领说危险。

    “可否与我讲讲?我说不定也能出力帮你们。”

    陆妙竹迟疑了一瞬。

    还是继续低下头吃枣泥糕,以避开周羲宜的眼神,“不是什么小事,你别把自己赔进去。”

    “姐姐——”周羲宜见状更担心了。

    暗自决意要帮他们,但又不想让陆妙竹知道自己是动了真格。

    于是死乞白赖地缠着她,嘴边是各种软磨硬泡的话,眼角眉梢故作娇憨。

    装作是一副好奇心作祟、不打听到就誓不罢休的孩子心性,好让姐姐放下戒惕。

    陆妙竹被她缠了好久。

    当真以为是这侯府千金的倔强脾气发作,不忍心见她一直撞南墙,终究还是松了口,给她透露了一点口风。

    说的时候神情谨慎,声音被压得很低:

    “应当是——与我们来京途中,照水县官匪勾结有关。我爹他们说,这照水县后面,是京城里是我们惹不起的——大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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