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你来这作甚?”周洮见到他之后面色缓和不少。

    周成业笑眯眯地摇着折扇:“父亲息怒,我是在想,姐姐方才说的或许有理。”

    周洮动作停住,半信半疑地转头看去,想听听看是怎么个说法。

    “国公爷正忙,或许真是手中有难事,我们不必着急。万一有什么风头,也能顺利避过。”

    这分明和周羲宜方才讲的内容就没什么差别,却令周洮给出的态度有翻天覆地的不同。

    他沉吟片刻,似在认真思考这可能性。

    随后便赞许地点了点头:“......的确在理,我儿聪慧,那就如你所言。”

    “但是这段时日姐姐也别闲着,儿子希望姐姐能多帮我些。”周成业笑道。

    周洮奇怪:“她有什么能帮你的?”

    周成业前倾身子,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好几句。

    周洮听罢,怒瞪他一眼,“胡闹!”

    “这可是为了儿子的仕途着想,”周成业神色自若,说话时头顶的金冠随着脑袋晃动而显得神气活现,“爹,您真不再考虑下?”

    周洮无奈地看了他一会儿,终究还是忍不住松口,“也罢也罢,随你去了。”

    周成业闻言把折扇一合,愉悦地拍在另一边的手掌上。他朝周羲宜的房间低低吹了个口哨,眼里的得意显而易见。

    妙哉妙哉。

    他瞧这个好姐姐不顺眼许久,正好趁这个机会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

    当初年纪小,他以为周羲宜不过是府里得些脸面的下人,经常叫她陪自己玩耍。周羲宜脾气还行,知道得在院子里乖乖听他的话。

    可偏偏在扯上那狗屁花草的时候,她就一直倔脾气地说他讲错了。周成业承认自己的确不认识那些花草,只是随口胡诌罢了。但是她哪来的胆子敢反驳他,叫他在旁人面前没脸。

    不光如此,后来进了家塾。他的亲妹妹周毓珍怕触他霉头,只念着女四书不与他相争。但周羲宜一如既往地不识好歹,念书写字都在夫子面前压过他一头。

    气煞人也。

    周羲宜分明就只是个女子,知道再多能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要当男人掌上的玩物。

    他接下来就要让她明白,谁才能算得上是侯府的主子。

    周成业想到这里,终于舒坦地眯眼笑起来。

    *

    月黑星移,夜深时候的侯府声寂风凉。

    透纱窗,昏罗帐,房间里有屡屡辗转翻身的声响。

    周羲宜睁着眼,迟迟难以入睡。

    她能听见外间陪夜的小丫鬟睡时浅浅的呼吸声。庭院里安静得只剩下“知知”的蝉鸣,偶尔还有习习的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越清醒越焦虑,越焦虑越不能好睡。

    明明很困,但又郁结般地对四周风吹草动极其敏感,像是掉进了一个死循环,如深陷泥沼而难以拔足。

    ……

    巡夜人打着梆子,节奏一慢四快。

    周羲宜睁开眼,不知今时何时,撑着床榻坐起向外探去。

    “小姐怎么这么早醒?”桑月也才刚醒,捂着嘴打哈欠,却意外听见主榻的动静,连忙走上前去,“这才五更天,您还能再睡一会儿。”

    周羲宜皱起眉心,没听桑月所劝继续睡下,反而怔怔地盯着面前的床帐出神。

    又忽然似被什么点醒一样,火急火燎地就起身下床。

    她终于想起来了。

    去客栈送药的那次,在一楼大厅吃饭的那个灰衣国字脸,让她感到眼熟并非只是错觉。

    这人来自宫闱。更准确地说,其实就是为皇室暗里办事的鹰隼。

    前世顾忱身死前把宫廷暗卫交给了她,所以她有见过此人。

    暗卫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京城的小客栈中,顾忱或许早就盯上了这里。

    甚至再大胆一点地猜测,陆家商队、照水县伤者、徐国公等等,可能都早被他谋算在内。

    “是有什么事吗?”桑月见她已经下床就端来一杯白水。

    “并无,”周羲宜下意识地安抚答话,不想让自己乍变的情绪影响到旁人。

    此刻坐在桌前,虽然一夜没怎么睡,但好像思路异常清晰。

    她自诩对顾忱有些了解。

    年轻的帝王面上总是不苟言笑,冷冷清清的好似无欲无求,可实际上,他对于自己认定的事情常常会有忘乎所以的执念与穷追不舍。

    照水县的恶行有悖天理,已经触及他的底线,顾忱既然已经注意到,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徐国公必定倒台。

    如今只剩下时日长短的问题。

    周羲宜卸了劲般瘫靠在扶椅上,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这是她重生这么多天以来,第一件确切的好消息。

    *

    天光已大亮,照着人看时还觉得有些晃眼。

    永昌侯府后院的长廊几经弯折。

    周成业走在前面,身后风风火火地跟着几个粗壮的婆子和一个扮相艳丽的女子。

    周毓珍正好迎面走来,可她在看清来人是谁后,却没有分毫的喜悦,反而局促地止住了脚步,垂着头退到一边当作行礼。

    她对长姐周羲宜是讨厌,但对这个阴晴不定的亲哥哥其实更加惧怕。

    可娘亲吩咐她时时刻刻都要对哥哥保持恭敬,说他是她们母女将来的倚仗,周毓珍不敢不听娘亲的话。

    与之相应的,正走过来的周成业其实对这个妹妹也没什么感情。

    他瞥了一眼缩在道旁的周毓珍,就径直从她面前经过,没留下一句问好的话或者一个多余的眼神。

    周毓珍见状闷闷不乐,想了想后才搜罗出个理由来安慰自己。

    没关系的,她在心底自言自语。

    虽然哥哥跟她不亲,娘亲也更喜爱哥哥,但是爹爹就不一样了。爹爹最疼爱她,他会因为课业教训哥哥,但从来不会为学业成绩差来责怪自己。她才是爹爹心头最重视最喜爱的孩子。

    如果周羲宜此时在场,听到府里这个妹妹心中所想,或许又会忍不住用力去拧疼她的脸,逼她重新思考清楚府里的众人关系。

    只是可惜,周羲宜这时并不在长廊里。

    她从五更醒来后,便一直没再歇下,坐在桌前照着陆妙竹送来的病情变化记录,与服下相应药方后的反应,不断推演着怎样的毒草相辅相佐能有如此的效果。

    笔尖落在纸上,留下满张潦草的行书,可见执笔人的百般思绪。

    烈目草性热,如果有此味入毒,在服对症化热的药方后疗效不该如此短暂。或许该用个其他路子来想,郁症或不寐等,都可导致困倦而难免,会促成气血亏虚,可能是其中关键一味,但什么能导致如此。同是封闭神机、阻塞关窍,又有哪种草能取代烈目草的功效,而不生体热。

    周羲宜边写边念,不知不觉中,就从刚翻起鱼肚白的天色坐到了炎炎烈日高照的时辰。

    桑月已经忙完惯例的琐事,便过来陪着不肯歇息的周羲宜。

    她也不大懂百草与医药,只能支着脑袋坐在一边的小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小姐时而皱眉苦想,时而恍然笑起,又飞快地在纸上写下什么新的东西。

    桑月偏着脑袋,也不知是不是掺杂了私心。

    她觉着自己横看竖看,不管从哪个方向角度看,都忍不住想夸一夸桌前正为了手头事情而全神贯注的周羲宜。

    小姐认真起来的样子怎么这么漂亮。

    “啪”的一声。

    周羲宜忽然搁下笔,拈起手里的纸张。

    桑月眼睛一亮,以为小姐终于感到疲倦要休息了,正想上前去给她捶捶颈背。

    可周羲宜抬起头,神色不仅没显露出倦怠,反而是前所未有的兴奋。

    她把嘴角高高扬起,像打了场胜仗一样的小将军,眉眼里尽是与平日大相径庭的风发意气。

    窗边日光照进来,可以清晰见到空中飘动的尘埃。房中此时清脆又招摇的声音不比日光逊色。

    “桑月桑月,我好像——做到了。”

    “就应当是这样,他们用了西边一种很偏僻的草,在《百草经》上也只一笔带过,所以我起初没有想到它,是当年托人寻找才得到几株,又遇见南边的老郎中解释补充它的药性,它正好能与其他几个中和.......蒙昧草!这就是最关键的一味。”

    桑月听得糊里糊涂,中间提到的几种用来相调和的草药名,她全都没听清,如何调出毒性制衡药性,她也都没听懂,但是最关键的一处她听明白了。

    是“蒙昧草”。

    小姐费尽心力终于解出了那害人的毒方子。

    她不由也被这情绪感染,弯着眼笑起来,“恭喜小姐,恭喜小姐,您实在是太厉害了。”

    周羲宜挺直了许久的脊背终于松懈下来,靠在椅子上笑起来。

    真好啊,她不是一无是处,她可以帮助照水县的伤者摆脱毒草的阴霾。

    皇上已经注意到此事,诉冤状书,再加上解毒后受害百姓的亲口供词,都能铺成扳倒徐国公的坦途。

    徐国公和那一众宵小都该被收拾。

    未来将会是一片光明。

    可正当桌边两人要继续欢喜地说笑时,屋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小丫鬟急匆匆地跑来,神色有些仓皇。

    “小姐小姐,大少爷他带了好多人过来,要叫您出去见他。”

新书推荐: 穿越成主角的反派师父 境堂枝 啊呜一口全吃掉 落叶灿灿 至孤舟 樱花树下 掖庭临时工升级记 林间雪 你好,今天就结婚 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