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微风传曙漏,天光渐泛明。

    赶路的、办事的、做生意的、购置东西的,人人各有各的忙头,都陆陆续续走出宅门,京城的大街也由此逐渐热闹起来。

    前日周羲宜听话的态度让周洮很是满意,就也没有管着她的出入自由。

    眼见着外边人多起来,出门也不显得突兀。

    周羲宜就将准备好的药方带上,与桑月一同去陆家商队所在的客栈。

    “陆姐姐。”

    客栈房间虚掩的门边探出了一个眼神亮晶晶的脑袋。

    陆妙竹闻声看去。

    少女正扒着门框,朝她眨眼睛,见她看过来还伸手做了个“嘘”的手势。

    陆妙竹:“??”

    青天白日的,她怎么搞出了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

    所幸陆妙竹先前就习惯周羲宜在自己面前耍小孩子把戏,对这些还挺有耐心,当下极其自然地就接住了她的戏。

    陆妙竹也装作暗中接头的模样,环顾一圈,比了个安全的手势,轻步走到门边,忽地一使劲就把这探头的少女拉了进来。

    她忍俊不禁道:“你清晨递消息说这个时候来,我特意给你留的门,怎么装成这鬼头鬼脑?”。

    “仪式感嘛,”周羲宜说得郑重其事。

    方才她走到门口看见陆妙竹正低着头皱眉,就猜她是在为照水县的事情忧心,才故意整了这么一出想要逗乐她。

    看上去效果不错,陆姐姐果真笑起来了。

    “这些是我昨夜写的方子,应当能有暂缓毒效的作用,”周羲宜把写好的纸,和其中一些难找的药材,都包好递给她。

    陆妙竹接过来,“好,谢谢你了。”

    “无妨,”周羲宜见这屋子里就只有几个人,就顺口问道:“陆伯伯他们是在里间照顾那人吗?”

    陆妙竹摇头,“他们出门办事了,御史台范大人你可知道?”

    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周羲宜大多都有印象,但是这姓范的,她一时之间实在没能想到有谁。

    “是范丰茂大人。”陆妙竹补充道。

    周羲宜顿时恍然。

    原来说的是他。

    也难怪她方才想不起来,前世接管朝堂的时候,这范丰茂早已经去世,于她就是个只听说过但又从没见过的人。

    “父亲去找京中旧交打听,有人介绍范大人的门路,便想到时候把状书通过这位大人呈给圣上。”

    听到陆妙竹的解释,周羲宜顿时就正色不少。

    事关重要,她仔细回忆,想了半天,却也只记得这是个年过古稀的老官员。前世因得了急症暴毙,约莫就在她入宫一年多的时候去世。

    其余的便再也不记得了。

    “听父亲旧交说,这位范大人写过不少民为邦本的文章,或许愿意接下此事。”

    周羲宜想了想便点头肯定:“听上去是挺合适,你们既去找他,若是搭不上话就来与我说,我也尽力帮忙。”

    “那你自己呢,”陆妙竹认真道,“你在侯府可会因为频繁出门而受影响?”

    “我无事的,”周羲宜把手支在桌上,笑眯眯地捧着脸,“父母亲待我宽容,不会拘束着我,姐姐不必担心。”

    之后周羲宜又与陆妙竹再交代几句药方用法,嘱咐她观察哪种药草作用更为显著,就告辞离开。

    跑堂的肩上搭着条麻布巾子,见有人走下来就热情道一声慢走。客栈门前人来人往,一楼的厅堂许多人正各自围着圆桌子用饭。

    周羲宜走出门拐个弯,经过斜着低挂的幌子,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桑月不解地看她。

    周羲宜没功夫解释自己的举动,她满脑子都在想刚刚在厅堂里瞥见的一张面孔。

    那人是个国字脸,穿着灰布衣,正弯身吃饭。

    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实在眼熟得很。

    周羲宜不清楚自己这感觉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正觉得奇怪。

    刚想倒退几步回去再看,又觉得好像显得有些刻意。便留在原地继续细想,发现自己竟然想不起他的具体五官。

    毕竟只是匆匆一瞥,她只记得那人相貌普通,似乎没什么特殊的记忆点,就是一张扔进人海里便很难再找到的面孔。

    大抵是他长得大众,又恰好与她曾经见过的人有些相像罢了。

    周羲宜在心底自顾自作了解释,只当成是草木皆兵的错觉。

    但她才走出几步,还是觉得心里不安,忍不住招来小厮,低声吩咐他去客栈里和陆妙竹说注意安全,提防徐国公之流。

    目送着小厮顺原路小跑回去,周羲宜抿住嘴。

    但愿是她多想。

    *

    两三天的时间一晃眼就过去。

    周成业这日从书院里回来,搭在脚凳上翘着个二郎腿,拉着声音问道:

    “爹,您前些天说给我安排的那差事靠谱吗?”

    “坐没坐相,还不快回房里温书。”周洮正负手踱步,像是在紧张思虑着什么事情,忽然回头见到儿子这吊儿郎当的神色便忍不住指着他骂道。

    “知道了知道了,等会儿就去。”周成业还是嬉皮笑脸,完全不把周洮的骂声当回事。

    周洮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心里也清楚他浑不吝的性子,干脆当作没听见这无礼的回话,背过身不与他继续计较。

    成业虽然有些顽劣,但少年人本该如此活泼,周洮闷声想着,他日后肯定会改好的,儿子总归还是侯府未来的指望。

    自己这当父亲的还得为他多谋划些,像徐国公前几日许诺的职位瞧着就很不错。

    可是话又说回来。

    都好几日过去了,国公大人怎么还不来府上?

    他忍不住继续烦躁地踱步起来。

    先前他遣人去国公府上问过,只听得下人回报说国公近来忙着处理旧事,无空来访。

    难道是国公大人一时的新鲜劲过了,不欲搭理这门亲事。

    越想越容易心急,周洮踱步时神色里露出几分不耐。

    周羲宜竟然也不来找自己询问此事,莫不是和她那疯婆子亲娘一样不知轻重,连这上好的亲事都不懂得主动珍惜?

    想到这里时周洮火气直冲脑门,他用力一撇衣袖,冷哼一声,直接面色不善地走向后院。

    混账东西,还得他这个当父亲的亲自过去瞧瞧。

    文窗绣户,罗幕遮垂。

    周羲宜正在房中翻看陆妙竹给她送来的这几日用药效果记录。

    送来的消息有好有坏,周羲宜喜忧参半。

    好的是,那人清醒许多,能控制自己身上的动作,已经写下了条理清晰的状书,交给陆伯伯准备呈上。

    坏的是,这疗效只是片刻,而且同一种草药用的效果随次数递减。说明前些天猜想的几种可能性或许都是错的,她做得其实很糟糕。

    如果是前世的自己,想必这时候已经是态度消极,能得个有利于扳倒徐国公的状书便不再管这人。

    可亲眼见过那伤者现状,又从信里得知他本可以拥有的美满未来,到底还是令她有所不同,周羲宜觉得自己很难再做到袖手旁观。

    于是便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提起笔,决定换个思路,假设如果是由自己来调制这麻痹神机的毒药,又会从哪开始钻研。

    可正当她纸上写下几味名字,又根据药性相生相克,落笔圈圈点点时。

    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道男声。

    “小姐在里面?”

    在外边洒扫庭院的小丫鬟应声称是。

    周羲宜听见之后,迅速将笔搁在架上,把方才写着思考历程的纸张塞进抽屉里。又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女诫》翻开摆在台面,然后好整以暇地端坐桌前,装作认真学读书上女德的样子。

    周洮径直推门而入。

    周羲宜好像才发现有人过来,诧异地回头看去,“父亲?”

    “你在做什么?”周洮眯起眼打量她。

    周羲宜抿嘴一笑,大大方方地把桌上的书举起来给他看,“听父亲的话多读书。”

    可事实却向她证明,当别人决意要挑刺的时候,再怎么做都只是无用功。

    周洮伸手直接把书拍落在地,横眉竖目道:“叫你读女四书,没叫你这时候读。我前几日与你说过的事,全当作耳旁风过去?”

    “女儿有认真记住,”周羲宜好生委屈。

    “如果记得,为什么不多去准备?”周洮冷声,“你娘疯癫无状,不明事理,你也染了她的习性不成?当做不做,忤逆不孝!”

    周羲宜好烦。

    他周洮不顺心,朝自己撒气算什么。

    徐国公没有按约好的时日来访,很可能是在忙着瞒住照水县的事情。周洮被国公府随意搪塞过去,分明就没被徐国公真正放在心上。

    只是为了一个给周成业官职的空口承诺来逼自己,实在可笑至极。

    “父亲,”周羲宜行大礼,“恕女儿鲁莽,恳请您多做考量,听闻国公爷近日繁忙,或许正在处理些棘手的事,我们不妨等着消息再议。”

    说得已经很委婉了。

    如果真的成功扳倒徐国公,那时与国公府定下亲事的侯府也定会受到牵连。

    “一派胡言!”周洮大怒。

    周羲宜闻言便不再做希望,沉默地捋顺裙子,跪下顿首。

    “国公大人前些日子还举荐张大人担任巡盐御史,你一个粗鄙无知的后宅妇人,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说话。”

    周羲宜身形一顿。

    这的确超乎了她先前所知。

    前世张瑞并没未被派去南下巡盐。

    如果此言不假,就说明今生顾忱对于徐国公的器重其实超于前世,所以那一纸状书还真的能如她预想般的,顺利让照水县之事大白于天下吗?

    周羲宜心中惊疑不定。

    以致于周洮后来讲的几句狠话,都没心思去细听。

    等到她再抬头的时候,却只剩下周洮愤愤拂袖而去的背影。

    周洮正装着满肚子的火气。

    才刚走出门,就见到了长廊里不知听了多久的周成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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