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夜色如墨,将天空晕染开来。

    蓟归支起一只腿,坐在后山某颗树梢上,方向却是正对着山下师妹的住处。

    他闭着眼睛倾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虫鸣兽叫,只要周围的声音盖过内里,他就不会听到自己的心乱。他会逐渐平静下来,而后重新变回那个克己复礼的门派大师兄。

    这方法的确有用,毕竟……他伸手摸着这棵树的树干,上头还依稀能感觉出几道深浅不一的印子,那是他曾经刻画下的记号。

    从他初到天衡山这个陌生的环境开始,他便在这里留下了痕迹。

    蓟归拿出刻刀,在树上又刻下一笔,像是完成什么仪式一样,他整个人陡然放松下来,背靠着树干,仰头看向天边的孤月。

    只是孤月好歹也有云层作伴,他有啥呢?他环顾四周,不过是一片已经沉寂下来的森林,和久久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而现在,那孤月也不属于他了,被不知何处飘来的乌云遮盖,黯淡的透不出一点光辉,他前方的路也因此黑了下来。

    一袭黑衣的他,彻底与夜色融为一体,就连呼吸也被层层沙沙作响的树叶声掩盖。

    唯一能看见的,只有高耸如云的树叶间时不时露出来的银银白光,那是蓟归在无意识转动着那柄小刀。

    小刀在他手上来回滚动,他却一点都不担心刀剑会伤了手。

    毕竟,从小就舞刀弄枪的人,又怎么会被自己的武器给伤害到呢。他担心的,是握着武器的人。

    因为,他保不准那拿着武器的人,手中的武器究竟是对准敌人,还是同门。

    猎人和猎物的角色随时可能会互换。终日打雁的人,也会被雁啄了眼。

    千万个阴暗的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良久,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先前他总是致力于寻找证据,但现在他突然不想了。即便此刻的他没有任何证据能够揭穿季潮生的面目,但季潮生若想得偿所愿,得先过了他这关才行。

    师妹太过单纯,看不清人,也不会妄加揣度。但他知道,师弟并非良配,他会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让师妹死心。

    如有必要,他或许会……杀死他。

    就在他考虑如何让师妹尽可能不会受伤的时候,树影深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蓟归侧耳,那声音时断时续。他轻皱眉头,这声音,不像是野兽发出的,倒像是……什么人急驰之时,衣服扫过草丛,脚踩过草垛的声音。

    这么晚了,还有谁会过来?还跑得这么急?

    难道是——

    蓟归想起门派内那个冒头之后又悄然掩下去的卧底,他将小刀插入怀中,握紧背后的剑,从树上轻轻一跃而下,悄然行至那一片区域。

    只不过他到得晚了,又或许是那人疾行的速度太快。除了那被压倒的草堆证明的确有人经过之外,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蓟归往前行了几步,眼尖地发现旁边半人高的杂草丛中,有星星点点被溅上去的血迹。

    他伸手一摸,还挺温热。

    蓟归用剑拨开草丛,一路顺着血迹的指引越走越深,来到他从未深入之处。他开始听到水流潺潺声,再一路顺着往深处走,水声变得很大,周围的空气也湿润起来,血迹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而他似乎来到了一处断崖,高峰之上的水不知从哪里蜿蜒而下,流转至此。再从断崖飞流直下,翻腾如雷的水花一泻千里,也同样藏住了蓟归的脚步声。

    他从半身高的草丛钻出来,就远远看见水崖边的石头上坐着一个黑衣人,正在将衣物撕扯开来,碎片随着水流落下悬崖,不见踪迹。那人半边身子倾斜,一手舀着河里的水,似乎是在清洗血迹。

    那人一袭夜行衣,从后背也能看出身材十分劲瘦有力,这背影似乎十分熟悉,但……天衡山上的弟子那么多,他每一个都十分熟悉。光是符合这背影的弟子,便不下数十个。

    而且看样子,这人还挺谨慎,懂得清理痕迹。若是就这么直接潜入门派内,难保不会被人看见闻出味道。有心人再这么一查,想必离暴露也不远了。

    蓟归嘲讽一笑,也是,若不谨慎,怎么可能在门派藏了这么久。

    他收了气息,敛着脚步悄悄接近。

    明月恰好从云层中露出来了,粼粼水光中,那人一顿,从倒映的水面上似乎看到了什么。

    他伸手从水里捞了点东西,而后快速将面巾拉上,转身就想离开。

    但蓟归的剑快人一步,剑刃与那黑衣人的脖子已是亲密接触。

    “刀剑无眼,”蓟归用剑身拍拍他的肩,威胁道,“转过来!”

    那人顿了顿,举起一只手,以示投降。

    他的身子慢慢转过来,蓟归正想用剑尖去划开那面巾,没成想那人另一只手猝不及防地朝他洒了什么东西。

    扬起的尘沙模糊了蓟归的视线,但他反应迅速,在偏过身子的同时,将剑刃一旋,那黑衣人的脖子就被划出一道口子。

    两人一触即分,尘沙彻底落下的瞬间,已是隔着河岸互相对视。

    黑衣人摸了摸脖子上的血痕,阴阳怪气道:“呵,我还以为仙门首徒走的是正派路数,没想到你也会趁人之危啊!”

    河对岸那人语气嘶哑,刻意变化了声线让蓟归分辨不出,只能听出语气无比嘲讽。

    “无所谓,我不在乎方式,只要结果如我所料便是。”

    “哈哈哈,好!不拘泥小节,不愧是我看中的人。”黑衣人像是十分欣赏般拍拍手,抛出橄榄枝,“我说你呀,要不要弃暗投明?呆在这条条框框的仙门多没意思啊!每天装模作样的装得我都累了!”

    “……你觉得呢?”

    秋水剑一划,一道饱含着剑势的水花向黑衣人扑面而来,水花落下而人现。蓟归踏着凌波,剑朝那人袭去,一招一式都带着杀意。

    黑衣人本就受了不小的伤,只来得及将将躲避杀招。

    他一面躲着一面还有心情嘻笑:“诶,这就恼羞成怒了?你这肚量怎么就那么小呢?以后还怎么做我魔族大将啊!”

    蓟归点点头:“是啊,我这人睚眦必报,就看你能不能承受得了我的怒火。想要我去魔族,你不如做梦比较快一些!”

    “好吧好吧,”黑衣人轻轻一跳,避开又一道杀招,无奈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等你什么时候反悔了,再来找我也不迟啊,我这承诺,对你永远生效!”

    “是吗?”蓟归嘲讽道,“你们魔族这么缺人的吗,到处挖人墙角。魔尊派你来天衡山这么久,策反了几个?”

    “想套我话是吧!”黑衣人一笑,尽是张狂得意,“我也不怕告诉你,就一个,不多也不少,一个顶千万个。”

    蓟归顿了顿,看着他身上的伤意有所指,“那你这一个也不怎么的,今日怎么没来后峰帮你?该不是你们内讧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嗬嗬……”黑衣人越到后头越是力不从心起来,但他听到这句话仍免不了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内讧又如何,他若是想要达成所愿,不还得乖乖为我们效忠,我是笑你——”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你胡说些什么呢!”蓟归带着怒火一剑刺去,颇有些气急败坏。

    他看到蓟归的表情,有些恍然,“噢,原来猜出来了!但看你不怎么信的样子嘛!是还在找证据?”

    “关你什么事!”蓟归不想再跟他掰扯,妖魔之道,无外乎是胡言乱语,妖言惑众罢了!“你的话太多了,我不想知道你到底是谁。等你死了,一切都会大白!”

    “就拿你去祭奠那些因你而死的人吧!”

    “偏不,”黑衣人左右横跳,“我这人就喜欢强求,我还偏偏就要告诉你我的名字。”

    他甚至还见缝插针地行了个礼,“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沈一。现在,你是唯二知道我名字的人了。”

    “只不过,知道我名字的下场可不是太好!”

    沈、一?

    两个刻骨铭心的字让蓟归猛地一怔,电光火石之间他把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云宿长老临死前在地板上刻下无数个一,而十年前的那封信落款也是一,甚至他与清一长老同姓,还如出一辙的字迹……

    杀害两位长老,还害的掌门牵连其中的仇人就在眼前,蓟归握紧剑柄,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杀之而后快。

    他的剑气越发凌厉,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刀光剑影间隐隐有火花乍泵。

    蓟归剑剑见血,逼问道:“你跟清一长老是什么关系,为何要处心积虑的陷害他?又为何还要杀害云宿长老?”

    黑衣人将前一个问题略过,他只是笑笑,解释道:“不不不,我可不是处心积虑的陷害他。我也不介意跟你说清楚,是他不仁在先。所以,这一切都是他罪有应得的。”

    蓟归眉头一皱,“你恨他?”

    “恨吗?”黑衣人摇摇头,少倾后又点点头,“大概,还是有那么一些吧!不然我也不会用这个姓了。咳咳咳——”

    他猛地吐出一口血来,低头一看,原先包扎好的伤口也开裂了,身上也因躲避不及时,或多或少的还是被剑刃划了些口子。

    再加之被那人打出内伤,如今气血翻涌,怕是撑不下去了。

    他叹了口气,“好啦,时间到了,今日就不陪你玩了,还有事先走一步。”

    “对了,一定要记得哦,要是反悔想加入我们的话,我的承诺依旧有效。”他眨了眨眼,笑道:“可以跟幻灵说哦,这可是我特意送你的加密通信和战利品呢!”

    没等蓟归反应过来,他的身子似乎像被什么定住一样,动弹不得。恍惚间天旋地转,他一头栽倒在地,袖兜里一颗泛着莹莹光芒的珠子滚了出来。

    “要好好招待客人哦!”

    黑衣人留下这句话,便从瀑布旁一跃而下。

    空气中只余下那珠子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句,“……是,主人!”

新书推荐: [HP]Amaryllis 异能觉醒后我被迫营业 七零军嫂千里嫁夫 夏悸 怦然藏不尽 雨夜好眠 好景难遇[校园] 不止是心动【破镜重圆】 夺妻·万事酬愿 被死对头领走后(双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