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俞怀序看着昏倒在地的季潮生,又踢了他几脚,见他果然没什么反应。便放心的拍拍手,将房间内的灯烛全部熄灭,转而重新点上几盏新的。

    一时间,明亮的光线充盈着整个空间,也照亮了他那张脸。那张,终于褪去和煦假面的脸。

    俞怀序将圆桌推开,没了桌布的阻挡,地板上露出早已画好的复杂阵法。

    他边把人拖进阵法中心位置,边感慨道,“呵,就算没有喝掉那杯茶又如何,没有解药,谁也躲不过这灯烛中的秘药。从你踏入这间房开始,便注定走不出去了,我的好弟子。”

    “呼哧,呼……哧,呼……”

    俞怀序喘着粗重的呼吸,总算将人给放到指定位置。他直起身子,揉了一把老腰,“这副身子真是越发不中用了,不过好在,终于快要得偿所愿了。”

    他正准备行动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双手在季潮生身上摸来摸去。

    “小心驶得万年船,以防万一,还是先搜下身的好。”

    俞怀序原本也没想着能搜到些什么,但没想到会从这个弟子身上搜出这么多东西,“贴身小刀,一沓符咒……”

    他随手拨弄了下符咒,发现还挺全面,只是不知他这沓符咒原本是用来准备对付谁的。“呵,警惕心还挺强的。”

    俞怀序不知是在赞美还是嘲讽,转身将那些符咒丢到一旁,符纸纷纷扬扬,皆数落在地面。他眼尖的看见季潮生手腕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他将护腕取下并将袖子捋上去。

    “原来是一串五帝钱。”

    他看了一眼就没了兴趣,毕竟,一串辟邪用的装饰品而已,对他并没什么威胁。

    当务之急,还是快些办正事的好。

    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就这把吧,”俞怀序捡起他之前搜出来的小刀,“死在自己刀下,也算是为师给你的一点温柔了。”

    小刀锃光瓦亮,闪烁着寒意,从季潮生脸上一路下划至四肢。锋利的刀刃划开手脚,鲜血喷溅到俞怀序脸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癫狂了。

    尤其是他那狂热的眼神,看着汩汩流出的鲜红的血液慢慢顺着阵法的方向流转,他那淡色的瞳孔倒映着阵法大亮的血光,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走火入魔之徒在完成最后的仪式。

    可惜没人能看到这一幕,就连唯一能见证的人,也昏倒在阵法中央。

    俞怀序看着这正在有条不紊运行的阵法,十八年了,他每夜都在想,这阵法亮起来的那刻,是什么样的情形。

    如今,他终于看到了,比他预想中的要……更美丽。

    “好了,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他转身离开,去准备另一道更为重要的阵法,那道才是能够将药引血液中的精气神换给自己的……阵法。

    俞怀序忙着翻找材料,忙着绘制阵法,所以他没能发现,在那道缓慢运行的阵法中央的人——

    手指,微微颤动了几下。

    季潮生是被接连不断的痛意给唤醒的,他艰难的睁开双眼,入目是高耸的房梁,失血让他很难集中注意力,再加上中药之后的无力感,他连转头都十分困难。但他好不容易偏过头,就看到掌门在不远处忙碌的背影。

    ……他想起来了。

    他昏倒前最后一秒,看到的,就是掌门不怀好意的神情。看这样子,他怕是难逃厄运。

    不行,他还不能放弃!俞怀序背着他不知在捣鼓什么,但就冲着他没有一下子就要了自己的性命,这便是……机会。

    谁让他比常人对痛觉更为敏感呢,即便是一样的伤势,他也会痛不欲生。

    他虽然看不到自己血液流失,但或许就是这种类似于凌迟般的痛感,让他从那片茫茫空间中清醒过来,不至于迷失在那里。

    有……有什么办法么?季潮生环顾四周,看着周围有什么他能利用的东西,着急的在心里盘算各种可行的方案。

    但很可惜,即便周围被俞怀序翻找的杂乱无章,可留给他有用的东西却没有。

    他身体越发疼痛,精神便越发集中,那些因失血产生的神志不清仿佛只有一开始那会儿。

    “好了!”

    他听到俞怀序如此说道,还有拍了拍手的声音,他连忙闭上双眼,装作自己依旧昏迷。

    俞怀序回头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季潮生,又从地上捡起刀,估摸着力度,从他左胸心脏上方刺入三分,带出一管心头血。他将顺着刀身流出的血液用茶杯接住,起身直接倒入那刚绘好的阵法中央的圆点之上。

    离奇的是,那血液并没有四散流出,反而汇聚成一个小圆球,浮在那阵眼之上。丝丝缕缕的鲜血从季潮生的心口涌出,仿佛被牵引一般,直奔浮在半空中的血色圆球。

    圆球以极细微不可见的速度不断壮大自身,而房间中,只能看到血丝组成的鲜红桥梁,和站在桥梁两端,一站一趟的人。

    俞怀序满意的点点头,坐在中央,以一种半包围姿势靠近由血液组成的圆球。

    他拿起手上还没丢下的刀,毫不留情的也对着自己心口扎去,点滴血液喷在地板上,不细看完全看不出来,那血液的颜色不仅暗黑,还十分黏腻,散发着腥臭味。

    俞怀序自己也嫌恶的撇撇嘴,与魔尊两败俱伤之后,他便发现那些身外之伤都没什么,最主要的其实是被魔尊射中心口的箭。一开始,他以为将箭剜去便行了。直到后来,他发现身体不太对劲的时候,才知道,那箭头,是由魔尊的心尖血制成。

    而那时候,情形已不可扭转。

    这些年,他一直用秘法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好让自己能够等到这一天来临。

    他将小刀随意一丢,双腿盘坐,手指掐诀放在上面,嘴里念念有词着什么。那血色圆球便越转越快,而后有一丝极细的血线从里面伸出,没入俞怀序的心口。

    那血气甫一进入,俞怀序就感觉到了,他深呼吸一口气,满是激动的喟叹了一声。

    感慨完之后便有些惋惜,“可惜按此阵法运转速度,怕是要等上大半夜才能将血液转化过来。”

    他摇摇头,但也无可奈何,只闭上眼专心感受身体细微的变化,那扬起的嘴角,微弯的眉梢,无不彰显着他的满意与开怀。

    “呃唔——”

    季潮生努力咬紧牙关,被刀刃刺中的痛楚差点让他再一次昏过去,但好歹他忍住了,口腔内充斥这鲜血的味道,他眯起眼睛,看向另一侧,俞怀序早已闭眼打坐,沉浸其中。

    到了现在,季潮生再不明白的话,便是傻子了。

    凭借刚刚那些只言片语,季潮生完全能推出他的最终目的:他,意欲夺取自己的生机!

    只是为何偏偏选中自己,他不明白。但这事,他不需要答案。

    有人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还需要问那人答案吗?不,刀下之人该想的是如何逃生。想要知道答案,想要质问……这些,都是活着的人才能考虑的。

    此刻,他在心底思考一件事,从他苏醒过来发现阵法的那刻,就一直在思考的事。

    那就是——为什么俞怀序他,能在山顶使用术法呢?明明叶应长老说过,在阵法互相影响下,这座山,不能御剑,也不能使用任何术法,包括阵法才是。

    不应该会出现这种漏洞。

    季潮生隐隐有种直觉,他只要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那么,这必死的局面,或许会反制。

    到底是什么呢?

    ……

    他在边想的时候,也在用力够那把被俞怀序随意丢在地上的小刀。那把,离他不算很远的小刀。

    他小心翼翼,屏气敛息,手指微微触到了刀身,小刀被一点点往他这边拨动,正当他松了一口气,手指突然抽搐,没使上力,那小刀“叮”的一声,瞬间移回了原位。

    难道是因为这个?!

    他来不及下一步行动,因为这点细微的动静惹得俞怀序撩起眼皮,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但见他仍旧老老实实躺在阵法里头,又环顾四周,发现可能引起这响动的异物,便又放心的闭上双眼,仔细感受焕发着活力的身躯。

    季潮生闭着眼睛,脑内震惊着自己的发现:难道说,是因为磁石么?

    他仔细分析着自己的推断,想着自己的发现,说来的确,他进门之初,就发现地板上铺着厚厚的毯子,但他也没多想,因为掌门身子虚弱,众所周知。

    他也只以为是怕冷的缘故。

    他如今身下感受的硬度,可不像是还铺着毯子。若地板之下全是磁石的话,阴阳相感,五行互斥。或许本就互相制衡的双方,再加上一个外部因素,这平衡,会被打破也说不定。

    至于猜测对不对,他恰好也有试验的机会。

    毕竟,他手腕上的五帝钱中,正好也有几枚能与磁石反应的古钱币。一开始他只以为是自己失血过多,导致的手腕沉重。

    但此刻,他不这么认为了。

    他费力的将手腕处的活扣解开,指腹感受着自己将那五帝钱一字排开后,便将手腕处那道还流淌着鲜血的口子一一扫过钱币。

    这是……从五帝钱再一次被凑齐之后,他便在这上头,施加了诸多咒术。让它从一个辟邪招福的装饰品,变得名副其实。

    没想到,这次,会是它救了自己。

    ……

    时间一分一秒慢慢流淌,俞怀序体内已充满着半数鲜活的血液,那些陈旧的,肮脏的,腥臭的血,顺着他被刺破的手指逼出。

    他那半百的双鬓和胡髯,又渐渐重回青丝。

    果然还远远不够,他在心底感叹,等这个药引结束,再过一段时间,下一个也要提上日——

    他还沉浸在美梦幻象当中,突然感觉到心口一刺,那浮在半空的血球也随之停止,“啪”的下落在阵眼当中,四溅来开。

    他睁眼一看,只见季潮生半跪着,一柄五帝钱组成的袖珍小剑插入他的心口。

    而季潮生惨白着唇,对他露出一个笑来。

    “你才,去死吧!”

    他将小剑往里又深入几分,然后将剑抽出,那鲜艳的血喷洒在他脸上,那张脸显得妖异万分,他抬手摸了一脸的血,也不知道这究竟还算不上是自己的血液了。

    他甩甩手,连带着嫌弃,将俞怀序脚一脚踢翻在地。

    “活了这么久,就别贪年轻人的身体,你已经拥有的够多了,够本了啊!”

    俞怀序瞪着他,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目光明显不甘极了。

    但再怎么不甘,他也只能慢慢闭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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