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门内传来俞怀序轻快的声音。

    “是潮生来了啊,为师等你很久了。”

    季潮生微抿嘴角,深呼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推开了门。

    只见房间内灯影绰绰,俞怀序盘腿在半明半暗的床上打坐,见他来了,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快些进来吧!噢,对了,顺便将门关好,秋夜风大,我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了这种冷风。”

    “吱呀”一声,门被季潮生关的严严实实。他转过身来,便看见俞怀序已经从床上下来,坐在了离床不远的圆桌旁。

    “掌门,您之前说的那事是?”

    季潮生依旧站在门边,双手还紧挨着门框,只稍微偏过身子迫切问道。

    俞怀序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热茶。

    “先坐下喝杯茶暖暖身子吧,可别仗着年轻就胡作非为,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该悔不当初了,”他将其中一杯推向他身旁的空位上,然后端起自己身前的茶盏,用盖子轻轻拂去飘在上头的茶叶,“关于燕离的事,说起来有些复杂,不如坐下边喝边聊。”

    季潮生挪动脚步,终于从门边离开。他在空凳上坐定,手心环绕着那杯热茶,感受着杯壁那烫人的温度,一如他心中的急切一样。

    等到温度总算不那么烫手的时候,他端起茶杯打算一饮而尽,唇角都已经挨上了杯沿,却在下一刻皱了皱眉头,又不动声色的放下了。

    俞怀序见状,笑问道:“怎么了?可是茶不太合口味?”

    季潮生面上讪笑一声,点点头算是回答。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实则桌布底下的手已经死死攥紧。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刚才,他准备喝茶的时候,鼻端却闻到了一股异味。

    像是风茄,火麻花,山茄花还有什么其他材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他虽不是大师,但久病成医,这三种中药的气味他十分明了。

    不仅如此,他也格外清楚这三种药材的功效,即便另外的那些材料他闻不出到底是什么,但不妨碍他知道喝下这茶会是什么后果。

    因为,这三者中的无论哪一种,都是能立即致人于昏睡的药材。他会知道这一点,还是因为——

    这些药,曾被他无数次用在……自己母亲身上,只为了不让她再煎熬,再痛苦。当睡眠成了一种奢望,在无尽的痛苦□□之中,他只能给她片刻安宁。

    即便,这些药的副作用,很大。

    所以,他才在闻到那熟悉的味道之后果断放下茶杯。

    季潮生垂下眼帘,内心自嘲一句,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从他知道不是小师姐,而是掌门主动提起要收他为徒的那一刻起,他就在隐隐猜测原因,却始终无法给自己一个解释。但左右与他的目的殊途同归,他也便当作不知情,顺水推舟下去。

    不过他心底便隐隐有了一丝警惕,假使掌门是与小师姐如出一辙的好心,那他只当做是多此一举;若不是,他提早防备,也能有一丝翻身的机会。

    就是这份警惕心和直觉,让他在还未被俞未晚带进山门前,避开了无数杀机。

    今日听到燕离的消息,反倒让他失了平日的稳重,导致陷入这种局面。

    只是,他不知道,掌门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他斟酌着开口问道:“掌门,关于你说的燕家主的事,难道是因为她,你才会收我为徒的么?”

    俞怀序淡笑不语,只捋着半百的胡子看着他。那眼神,就像是一只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猎人,看着猎物乖乖的跳入它准备好的陷阱之后,才姗姗出来。

    季潮生被自己脑中突然冒出的念头给惊呆了,他摇摇头继续问道:“掌门与燕家主私交甚笃吗?”

    俞怀序还是但笑不语。

    季潮生心里有些发毛,但他仍旧硬着头皮,一字一句问道:“那掌门为何收我为徒,还事关燕家主。恕潮生愚昧,还请掌门明示。”

    他知道,他一旦走出这个大门,或许就再也没有能够得知燕离消息的途径了。俞未晚不能,她或许都不清楚那里面的腌臜;蓟归不能,陆槐也不能,他还能去找谁呢?

    即便知道面前的人居心叵测,但他还是留了下来。

    他摩挲着桌下自己手腕处的铜钱,又重新组成了一副五帝钱。曾经那是母亲特意为自己祈来的,逢凶化吉,驱邪招福。后来……他给她留了一枚,希望自己带了这么多年的铜钱,能够也为她招来一些福气。

    至于现在多出来的这枚,则是小师姐偶然间发现他手腕处带着的五帝钱少了一枚,为自己特意找了一枚半两钱与之配上缺失的那枚。

    有她们加成,再加上……季潮生心想,无论是什么困难,他总能绝处逢生的吧!

    “你真想知道么?对你而言,或许不是一件好事。”

    “还请掌门详说。”

    俞怀序又喝了一杯热茶,娓娓道来,“我跟燕离的关系说不上很好,但她的事,我的确知道几分。”

    “二十年前,西州城破,当时众仙门世家都纷纷派人去了那里,一方面是看还有没有幸存者,另一方面,也是想弄清楚妖魔突然反攻的原因。当时燕家派出去的,便是燕离。”

    “……其中发生了什么我并不太知晓,只知她当时似乎受了一些伤。便没有回江渡,而是就近找了个地方养伤。哦,对,你应该不知道吧,”俞怀序说到此处的时候,顺便给季潮生解释一下原因,“当时的燕家还是由燕卓把控的,也就是燕离的亲爹。想必你也听说过,上一任燕家主是个情种。燕离想上位,其他子女自然也想上位。所以她去西州,为的什么不言而喻。”

    “至于她为何不回江渡,我想我说到这儿,你应该也知晓了吧!”

    季潮生微怔,二十年前,也就是他出生前两年。难道就是那个时候,季长风就已经跟她认识了吗?

    至于为何不回江渡,他想,燕家内乱不止,换作是他,也会选择不回去。其一,她失踪的结果既能让那些人自负,从而露出马脚,其二,她就近也方便掌控时局,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而浔阳,恰好离江渡很近。

    季潮生忙追问道:“那掌门,后来呢?”

    “后来啊,”俞怀序眯着眼睛,回忆起当初,“后来就是听说她带了男子回了江渡,而后又一举将燕卓其他子女一网打尽,那时候,燕卓的家主之称,便已经名不副实了。再加上她与那名据说是有救命之恩的男子成亲一事,可谓是双喜临门啊。”

    “原来是这样,”季潮生喃喃,“可是,掌门,这跟你收我为徒又有何关系呢?”

    “呵呵,当然有关系啊!”

    俞怀序看着他,将关系掰扯出来给他看,“那时候我也在受邀名单里面,自然而然也见到了那位有着救命之恩的男子。或者说,我与你的亲生母亲,也有过一面之缘。”

    “我……我母亲?”季潮生被这个消息震的呆住了,他半天才回过神来,“掌门为什么这么说?”

    “你与你母亲七分相像,剩下三分像谁,我想你也不希望从我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吧!所以我在看到你的那一刻,便认出你来了。”

    “她,她怎么会去那里呢?”

    “因为那时,她是带着一个好消息去的,而我,也有幸,成了她唯一的见证者。”

    俞怀序想起当时的情景,那时他身子要比如今好上些许,妖魔大战的伤害,是慢慢的从内到外的侵蚀。不知情的人只以为他恢复过来了,实则不然,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副健全的身子内里正在慢慢腐朽。

    所幸,他做出了英明的决定。而他的江渡之行,却意外让他找到其中缺的最后一位药引。

    那时,他带着贺礼前去江渡,为了庆祝燕离大婚,同时也是恭贺她成为名副其实的新一任燕家之主。他还未进门,便被一个年轻貌美的妇人给提前拦下了。

    那妇人有些紧张,说话也有些吞吞吐吐,“请问是俞仙首吗?”

    俞怀序点点头,面上是一贯和煦的笑容,“你有什么事吗?”

    “我,我,”她面上既尴尬又羞愧,手也微微颤抖,想来她不常做这样的事,“妾、妾身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仙首能不能帮帮妾身。”

    听完那妇人颠三倒四的话,俞怀序手里捏着一张小纸条,“你是要我将这东西交给里头那位新郎是吗?”

    “是,是的。”白瑜磕磕绊绊说道。

    “劳请夫人说明原因,”俞怀序收了面上挂着的一贯笑容,神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若是因为这一张纸条就搅乱了人家的大婚之日,即便是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请恕我不能答应夫人的请求。”

    眼见俞怀序转身要走,白瑜急了,她已在此蹲守好些时辰,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俞怀序是她听过名望最高的,也是心肠最好的。若是错过,她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能够见着里面的人。

    “请等一下,理由,理由我可以说明的。”

    白瑜忙抓住俞怀序的手,见他停下,那双柔若无依的手顿时松开。“我是他……曾经的夫人,只是想恭贺他一声。”

    “那你为何不亲自进去?”

    “我、我没有邀请函。”白瑜朝他福身,“妾身只是想与见他一面而已。若是仙首不放心,可以等……结束之后,再将纸条转达给他。”

    俞怀序沉吟一会儿,答应下来。

    但他走进燕宅之后,便将那纸条展开,并不是他以为的缠绵情诗,而是,一个孩子的生辰八字,也是他所需要的一位药引。

    出于私心,他没将这纸条交给新郎,但还是告知他一句,有人在偏门找他。

    之后的事,也印证了他的猜测,但不管他们如何发展,他来江渡,的确给了他意外之喜。

    那之后,便只需要时间等待了。

    “这就是……掌门所说的关于收我为徒的另一重原因吗?是因为我母亲?”

    俞怀序站起身来,他已经坐得够久了,也已经等得够久了,已经快要等不及了。

    “是啊!若不是你母亲将你送上门来——”

    他活动着自己的关节,想象着那垂涎已久的久违的年轻的感觉,朝着季潮生走去,“我该上哪儿去找你才是!我的药引!”

    “什么意——”

    季潮生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头晕目眩,身子乏力,可他明明都没有喝茶!到底是什么?!

    他环顾四周,什么也没看清楚,便已倒在地上。

    映入眼帘的最后一幕,是俞怀序图穷匕见,迫不及待的表情。

    “我说过,对你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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