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二十年前,岐山蓟家家主喜得一麟,邀请函遍发天下,作为仙门魁首的俞怀序早早的就收到了请柬。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蓟归,等……再见时,他已是家破人亡。

    即便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俞怀序仍能清晰的回忆起当时的每个细节。毕竟,蓟归的百岁宴对他而言,是他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尤其是,在见过魔尊鹤悬后。

    一切事情的起因皆是因他在妖魔大战中,中了魔尊那只心头血制成的箭而起。

    那时候,他与鹤悬两人皆已斗到精疲力尽,方圆百里无一人一树存在,他咬牙将露在外头的箭杆用剑砍断,而后在自己胸前的穴位点了几下,用以止血,等做完这一切,他早已气喘吁吁,只得用剑插在地上,用以维持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

    对面鹤悬的状态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他单膝跪在地上,黑金的衣裳破破烂烂,一头整齐的银发也凌乱不堪。

    即便如此,两人也互相紧盯着对方,生怕对方趁人之危。

    两人就这么久僵不下,但……魔族伤口的复原速度远比人族要快上许多,至少,鹤悬已有了再次行动的能力,而俞怀序,依旧不能。

    鹤悬手中拿着他那柄骨剑,剑尖在地面划出一道细小的线,呲啦作响,慢慢朝着俞怀序蜿蜒而去。

    “俞怀序啊俞怀序,没想到你也有今天。”鹤悬擦擦嘴角的鲜血,在离俞怀序还有一步距离的时候停下脚步。

    俞怀序警惕的看着他,握住剑柄的手微微用力,但没有任何动作。他明白,以他现在的力量,对上鹤悬无异于以卵击石,他只能缓缓图之,等那个一击即中的机会,即便与他鱼死网破。

    他转移话题,想要寻找突破口。

    “怎么,还要先发表一番胜者的言论,再杀我吗?”

    鹤悬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样,“杀你?不不不,我可没有这个打算。”

    他将骨剑拿在手上把玩,同时为了表示自己不杀他的决心,又往后退了一步,“我拿剑只是为了自保,毕竟,可不能小觑一个剑术天才啊。”

    他俊逸非凡的脸上满是戏谑,“我向来有爱才之心,无意杀你。”

    俞怀序听到此处,嘴里嗤笑了一声,“道貌岸然。”

    鹤悬的嘴一僵,他脸上的狠厉乍现,正准备发作的时候,看到他胸前那支特殊的断箭,又按压下去,一脸和煦的说道:“看来你对我的了解还不够深,在其位谋其事,我总得为我的臣民们考虑。这一仗我们双方都损失惨重,何不在此握手言和?”

    “你觉得呢?”

    俞怀序呸了他一句。

    鹤悬感慨道:“唉,年轻人就是冲动,容易意气用事。也不怪你们,我们活得久,看的广。其实这事,不需要陷入你死我活这种局面,咱们各退一步,也是能实现双方共赢的。”

    他还要再说些什么,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几声动静,随即喊着俞怀序名字的声音此起彼伏。

    鹤悬见状只好收了手,只对上一个重伤没有行动力的俞怀序他还在行,但这么多来势汹汹的修士,他可不敢保证以自己目前的状态能够对上他们再全身而退。

    “我魔族人数虽少,但也不是没有再战一场的能力。”

    他快速的往后头撤去,只留下一句意有所指的话,“人死了,便什么也没有了。敌人还是朋友,我给你考虑的时间。只是……若你仍选择站在我的对立面,那么,下一次战场见面,便是你死我活了。”

    俞怀序也同样听到身后同伴的声音,他年少气盛,对鹤悬的话嗤之以鼻,只想斩了这个作恶多端的魔头,将其留下,为同伴争取一丝机会。

    一个,没有什么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

    但他只来得及留下魔头的一片衣角,便倒在了地上。

    ……

    直到仙门论功过去的半年后,他才终于明白鹤悬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而他那时候春风得意,早已被恭维、祝贺以及……众人之上的权柄慢慢侵蚀。当他知道自己即将命不久矣的时候,才想起来。

    想起鹤悬的那句,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可他奏凯而归,享受过荣誉赞美,还未彻底品尝胜利的果实,却又告知他即将失去。

    想必只有清心寡欲之人才能抵挡得住这种折磨,骄傲的死去吧。

    假使——俞怀序真的清心寡欲的话。

    如若他当时战死沙场,他定是一个名垂千史的英雄。

    但很可惜,他并没有。

    当时没有给他一个痛快,就注定他在如同凌迟一般的痛意中,慢慢看着自己腐朽,慢慢看着自己失去。

    这种煎熬,就注定了他会走上另一条道路,因为他已经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英勇无畏了。

    或者说,正是因为他拥有的太多,才会越害怕死亡。

    他如鹤悬所愿,与他见了一面,交换了自己活下去的机会,而天平的另一方,被他摆上的砝码,是人族的未来。

    鹤悬还算信守承诺,只是时间太久,那心头血早已渗入俞怀序的五脏六腑。他若想解,只得用他们魔族秘法以血换血。

    而蓟归,便是他找到的第一个。

    他还记得那时的情景,当时宾客满堂,群友来贺。在众人即将散去之际,他被蓟觉叫住了。

    “仙首请留步,”蓟觉让奶妈抱来还在襁褓中的蓟归问他,“小儿如今还未正式取名,只得一个小名。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仙首能否给小儿赐名。”

    “……”俞怀序顿了顿,问道,“蓟家主,为何是我?”

    蓟觉笑道,“我曾得见过仙首与魔族对战的英姿,我只望他长大后,能像仙首一样,维护人族安宁。”

    “……这孩子的生辰八字呢?”

    蓟觉知道他这是同意了,便将生辰八字报上来。

    俞怀序一怔,这孩子的命格,不就是鹤悬跟他说的那三个特殊命格之一吗?

    他的手微微颤抖,蓟觉以为他是想抱这孩子,便将孩子递给他。

    俞怀序伸手呆愣愣的接过,看着正睡得香甜的孩子久久不语。

    “既然如此,单名一个归吧。”

    “是何意呢?”

    “活着,……才能护佑一方安宁,就愿他平安归来吧。”

    “仙首的祝愿小儿收下了,”蓟觉作揖深深一拜,见孩子有即将转醒的趋势,便连忙将孩子抱过来,让奶妈赶紧去找云筝了。

    他对着看着怀中空落落的俞怀序歉意道,“真是抱歉啊仙首,这孩子醒来不见着他母亲必会嚎啕大哭不停。”

    “没事,这样才健康,才……有活力啊!”

    他将抱过蓟归的手微微收紧,似乎这样做了,便能将体内流逝的生机抓住一丝。

    只可惜,按照命格推演顺序,他还得等至少二十年才行。

    俞怀序跟蓟觉随意聊了几句,便推辞着离开了。离开之前,他看了一眼蓟家的牌匾,默念着蓟归的名字。

    其实那个字,还有一层,他没说出口的含义。

    归,通“馈”,意为赠送。

    蓟归,是他的了。

    ……再后来的事,满手血腥,不提也罢。

    如今看蓟归手里拿着那封信,他才蓦然想起来,想起他李代桃僵,那封信原本就不是他从正规途径获取的。

    那时,他在问鹤悬要第二人命格的时候,鹤悬问他能给什么。他只稍加思索,便将蓟家给轻轻推了出来。

    如此,他也算彻底得到了蓟归这个人。

    只是,他没料到,蓟觉竟对魔族动静如此敏锐,山雨欲来之际,他们虽决意誓死守卫西北防线,不让魔族有大肆南下之机,但人皆有软肋,他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五岁的蓟归。

    他与逍遥门掌门私交甚笃,便去信一封,希望逍遥门掌门能在这危急存亡之秋,赶来接应这个孩子。

    而俞怀序,便是从中截取到了原件,在蓟归从岐山跌跌撞撞朝山下逃亡,身后还有几个妖魔追杀的时候,他及时出现,将妖魔斩于剑下。

    蓟归抱紧小小的包袱,仰头看向他,眼中蓄着泪花,但目光十分警惕,“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拿出截获的那封书信,在他面前扬了扬。“俞怀序,听过没?”

    蓟归先是看清信封上那熟悉的字迹,他眼中的警惕慢慢消退,回答俞怀序的问题。

    “……没听过。”

    俞怀序哑口无言,“那你知道你的名字是谁取的吗?”

    俞仙首——

    蓟归恍然大悟,眼神迸出惊喜,“你是俞仙首,我爹常跟我说起您的事迹!您是收到信特意赶来救我们的吗?仙首大人!”

    他作势便要拉俞怀序的袖子往山上走去。

    “抱歉,孩子,我知道你爹的意思,除非战死,否则他们是不会离开的。”俞怀序满是歉意,捂着嘴角咳了几声,“……我是来带你走的。”

    “为什么?”

    蓟归看见即便捂住嘴,那血液依旧顺着俞怀序的指缝流了出来,他喃喃道,“你不是英雄吗?”

    “英雄也救不了所有人,”他看着半山腰那渐渐熄灭的火光,那些厮杀喊打声慢慢消失,只余下熊熊火光和漫天黑烟,“他只能救眼前人。”

    他向蓟归伸手,“跟我走吧,留得青山在,以后还有报仇的机会。”

    蓟归看着从小长大的地方,等到明日,被山火掠过的岐山便会变成一片光秃秃的地方了。他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回握住俞怀序的大手,似乎一瞬间长大了不少。

    俞怀序牵住他,将那封信随意丢在他们身后,想让山火烧了个干净。

    蓟归作势想挣脱他的手去捡,“那是父亲的信。”

    俞怀序制住他,语气淡淡含有威严,“它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就让它陪着蓟家在此长眠吧,他们泉下有知的话,也会安心。”

    蓟归的动作慢慢消停下来,他一步一回头,直到再也看不见岐山。

    而今,蓟归将那封信当场拆开,露出里面薄薄几张信纸。

    “俞叔,可以请你解释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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