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你不是心里有答案了吗?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解释呢?”

    俞怀序背靠着床,双手交叠在胸,他神情冷淡,收起了那副一贯和善的假笑。

    也许,这才是他真实的模样:冷漠、睥睨。

    蓟归拿信的手微微下垂,这封信他早已看过了,的确是他父亲的亲笔书信。那时,他从蓟家小筑内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十分震惊。因为在他印象里,这封信早就随着岐山那场覆灭一切的山火一同消散了。

    他颤抖着双手,几次都没能将信封打开。只得闭上眼,深呼吸几口气,平复自己在看到那熟悉字迹时,内心沸腾翻涌而出的情绪。

    现在机会就摆在面前,当年没能看到这封信内容的他,终于能够了却遗憾,替五岁的自己,亲眼看看信的内容。

    只是当他睁开眼看向信抬头的时候,才发现——

    父亲写给的人,原来……不是当初来救他的那个。

    成蹊兄,见字如晤:

    成蹊……

    蓟归记得很清楚,是已故逍遥门掌门,林成蹊。

    他一时之间难以置信,手中的纸没拿稳,悉数掉在地上,溅起薄薄一层灰尘。

    如果说,父亲当初写给的人是林掌门,那为何会是俞叔他……拿着信前来?如果说,不是林掌门将信转交给他的,那他,他又是怎么得到这封信的?又是为何……来的如此之快?

    就好像,他早已知道此事会发生,蓟家会覆灭,便在山脚下,守株待兔一样。

    那时、那时候他也未曾将信件给自己看过,反而把信丢在身后,说什么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

    什么使命?是他想的那样吗?

    他陡然惊醒,连忙将地上遗落的信纸捡起,一目十行的看完。又将桌上另外一封,也急忙拆开。

    这封信同样落满灰尘,就放在蓟觉信件的旁边,只是上面的字迹蓟归不熟悉,便没有先行拆开。

    他拆开信后,率先向落款处瞟去,上面的名字,正是成蹊。

    只这一眼就让他血液凝固,全身上下的力气犹如被抽空一般,他颤抖着将信看完,而后,终于明白了当初的来龙去脉。

    那时,林成蹊虽没有收到这封求救信,但他在听到岐山被妖魔围攻的第一时间,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只是他到时已晚,岐山已经被山火一把烧了个干净,就连蓟家山庄,也只余下一片废墟。

    他将废墟之内被埋葬的好友及其族人一并安葬在山的最高处,日后……若是将妖魔彻底消灭之际,想必在最高处的他们,也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吧。

    他为他们立好墓碑后,又将岐山翻找了几遍。只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好友孩子的尸首。但这对他来说算是个好消息,因为那就说明,这孩子还活着,在某个地方。

    他只希望,他能平安逃脱妖魔的追堵。

    等到他下山,即将离开岐山的时候,白日晴朗的天突然刮起一阵猛烈的风,将那条山路沿途的灰烬给吹开,一时之间,漫天黑灰。

    林成蹊下意识用衣摆挡住鼻眼,而等到他睁开眼时,前方半埋在灰里的一截信封显露出来,露出他无比熟悉的毛笔字。

    林成蹊脚步一顿,连忙快走几步,蹲下身将那半截信封抽出。他抖了抖上面的灰烬,将信纸拿出后松了一口气。

    还好,只有几滴被余热灰烬灼穿的孔洞,信的内容并没有损毁。

    他将信看完,不由仰天长叹。

    这封信不仅没有被送出岐山,就连蓟归,也不见踪影。或许是妖魔将其掳走作为备用口粮,或许是他慌忙逃下山了,又或许……但无论哪一点,蓟归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至于信中的托孤一事,他怕是要让蓟觉兄失望了,他甚至连他的孩子都没能找到。

    但……这阵风又来的这么及时,恐怕是他们也放心不下蓟归,故此让他看到这封信吧。

    之后,他便以岐山为中心点,向四周开始打探蓟归的消息。

    自从岐山陷落后,西北便开始不大太平起来,妖魔犹入无人之境,肆意掠夺口粮。世家门派的修士,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们的大本营本就不在西北,而唯一镇守西北的蓟家也已全族被灭。他们只得护送一波又一波的人,越过三涂山,南下。

    林成蹊这几个月逆流而上,见过无数举家搬迁的人,与妖魔殊死决斗过,也曾护送过流离失所之人一段路程,但他依旧在寻找蓟归的路上跋涉。直到他偶然听到俞怀序将蓟归收为门下大弟子的消息时,松了一口气,这才结束好几个月的搜索。

    还好,还好不是在妖魔手中。

    他本想去天衡山一趟,只是那时候,他的暗疾频发,身体也大不如前了,便歇了要将蓟归接过来的心思。毕竟,在俞怀序的门下,要比在他这里好上太多。

    蓟觉他,也会同意的吧。毕竟,那可是当世第一剑客,更何况,他知道蓟觉虽嘴上不说,但心里却对俞怀序十分崇敬。不然,以他那么宝贝他儿子的份上,绝不会让外人轻易给他取名。

    就连他想要给蓟归取名,都被他拒绝了。

    或许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向挚友告知这个好消息了。

    而现在,他还有些准备需要做。譬如,将那封信给到蓟归,里面还有些蓟觉和云筝写给他的话,他应该不知道这封信的存在,但……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的。

    他将这封信放在蓟家小筑内,与之一起的,还有他的解释和歉意。是他的私心,让将来看到这封信的蓟归迟了这么多年。因为这封信现在给他,时机又太早。他还太小,空有对妖魔的怨恨却没有实力,只会徒添瓶颈,不利于他的成长。

    总有一天,与妖魔交手之时,主战场一定会是在三涂山。而在那之前,蓟归他应该会去看看蓟家小筑。届时,这两封信出现的时机便恰好。

    他可以尽全力报仇雪恨。

    信的末尾,林成蹊还说道,他写到这里,十分纠结,既希望这两封信不要蒙尘太久,可以有重见天日的一天,但又希望,蓟归可以好好生活,没有被仇恨所影响,他可以自由的做他想做的事,不必担起那不属于他的责任,因为……那也是蓟觉和云筝最后所期盼的。

    蓟归看完信,久久不能言语。

    他不知道在黑暗中站了多久,又想了些什么。也许,只有地上厚厚灰尘中几个凹陷的小坑会知道。

    而现在,他面对这个一开始就欺瞒了他十几年的人,一字一句说道:“父亲曾告诉过我,审判定罪之前,即使你内心觉得他有罪,也不该抹除罪人的辩护。”

    “……我的确需要你的解释。那时候,你出现在那里,是偶然吗?”

    俞怀序静默片刻,没有出声。

    蓟归双手攥紧信纸,锐利的目光紧盯着俞怀序的一举一动,嘴里无比嘲讽,“您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俞仙首敢做不敢认吗?”

    “罪人的辩护?”俞怀序呵呵笑了几声,蹒跚着扶住床沿站起身来,“那是对于想要逃脱制裁之人而言的,对我来讲,我并不需要辩护什么。”

    “因为,的确没什么好解释的。”

    “那时候我怕你缠着我要看那封信的内容,便希望借山火能将那信燃尽。可惜天不遂人愿,我没想到那信不仅没被烧毁,还被林成蹊那个家伙给发现了。”

    他一步步朝着蓟归走近,嘴里遗憾道:“我只能说,老天爷似乎从不眷顾于我,就连这样的事,十五年后,也要显露出马脚来。”

    “……”

    蓟归见俞怀序不仅没有反驳,反而还略微有些遗憾的表情,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反而像是那个辩无可辩的罪人一样。

    “嗯?怎么不说话了,我的好徒儿,难道是被为师给吓到了?”俞怀序摊摊手,无不可惜的说道,“唉,为师可是想给你留个好印象,直到最后一刻的啊。怪就怪你自己,太过敏锐了吧!”

    蓟归深呼吸一口气,他早已知道俞怀序通敌,只不过他没能想到,他以为的昔日温情,到头来竟然也是一场骗局。他看错了他,就连他的父亲,林掌门,也是如此。

    “与妖魔同流合污,将蓟家覆灭,私藏魔族奸细在天衡山……俞怀序,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再次挑起争端么?”

    “看来这段时间你也没闲着,怪不得一路上话这么少,难为你还藏得住!”他似夸似贬,又突然做恍然大悟的模样,“这就是你今夜找我的原因?让我猜猜,该不是想在明日大会上当众戳穿我吧?!”

    见蓟归一脸平静的表情,他哈哈大笑起来,眼神中充满讥讽,“你也——太天真的吧!”

    “是我天真还是您天真?”蓟归神情激动起来,“与妖魔合作,又有什么好处可言?他们把我们当成什么,难道您真的不知道吗?还是说你站的太高,已经忘了吗?”

    “好处?呵呵呵呵。”这一句话似乎戳中俞怀序隐秘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他突然有了那么一丝分享欲,反正……除了他,谁也不会再离开三涂山了。

    “你觉得我这副破败的身子十年如一日的闭关,还能追求什么呢?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可言?”

    “长…”蓟归瞳孔蓦得睁大,“长生,你想要长生?怎么可能?!”

    蓟归觉得荒诞可笑,一个曾经视死如归之人现在告诉他,他想要求的便是长生,多么可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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