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达正半倚在床头，享受着这飘飘欲仙的感觉，突然门被人用力一推，一道身影就这么闯了进来，打断了他的好兴致。
“谁啊？这么不懂规矩，不知道你主子我——”
他扭头看去，黑衣，斗笠，一柄分外眼熟的剑……
这、这这不就是昨日那个杀神吗？！
怎么天还没亮就跑到他这里来了？
他吓得屁滚尿流，赶忙从床上爬起，却双腿发软，只好连滚带爬地来到蓟归面前。“那、那个大、大人，您这么早前来有何贵干？”
蓟归听声辨位，随意寻了个椅子坐下，他翘着腿，手肘靠在扶手上，那只生杀夺予的手就虚虚搭在斗笠边缘，让人看不清他的脸。他语气随意：“别紧张，是沈一让我来找你的。”
“？”沈长老？
他想了一下，大着胆子问道，“大人，沈长老找小的何事？”
“不不，不是他找你，是我来向你请教几个问题。”
“啊？”元达一愣，忙做小伏低，“不敢当不敢当，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说到这儿，有些谄媚：“小的有今日这番成就，全是仰仗大人您和沈长老呢！就像昨日小的说的那样，只要有用得着咱元达的地方，咱一定万死不辞。”
蓟归可有可无地点点头。
“那，大人究竟有何事找我？”
“听沈一说，你本事不错，打听消息算得上一把好手。”
元达谦虚道：“沈长老抬举我了，只是一点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罢了。”
“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蓟归随意夸了一句，便开门见山问道，“我记得刚遇见你的时候，你说过货这个词——”
蓟归话还没说完，元达瑟缩着跪趴在地上，认错认得十分快：“大人，那时是小的眼拙，有眼不识泰山，一时口快说错了话。”
“……没有找你秋后算账的意思，”蓟归淡淡道，“沈一都开口了，我还是卖他几分薄面的。”
元达那颗七上八下的心又回归原处，“那大人您提起这事是？”
“既然你消息这么灵通，想必也知道沈长老带了几次货回来过吧？”
“这……”
元达的话卡在喉咙，他眼珠一转，心底腹诽道，这杀神该不是特意来钓鱼执法的吧？
“沈长老的事咱们怎敢随意置喙，大人您初来乍到，若是想知道关于沈长老的事的话，怎么不当面问问他本人呢？”
蓟归叹了口气，无奈摊手：“我倒也想，但今早去他的住所却扑了个空，估摸着是又去出任务了。你也知道的，这任务归期不定，我有什么事也只能想到你了。”
“沈一昨日可是跟我说，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保管来找你就是。”他站起身走到元达身前蹲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恩威并施，“看起来他对你十分信任啊！等他回来，我可得在他面前好好说一说你。”
元达一愣，喜不自禁，但还是没被泼天的富贵冲昏头脑，他带着点谨慎问道：“我能知道大人为何想要知道这些事吗？”
“这也需要理由？”蓟归瞥了他一眼，半真半假道，“我初来乍到，总得立几个功才能服众。昨日听你们说起了货，便来问问。”
“等等，货？！沈长老没跟您说吗？”
“还没来得及说，”蓟归耸耸肩，“本以为来日方长，没成想今日就不见人影了。”
……
原来是这样，元达有些讶异，但蓟归前言后语，有理有据。而且沈长老什么也没说，这人居然能从他们的只言片语联想到这方面的事，看来魔尊点名要他是有些道理的。
不愧是天衡山的二把手！
元达想，有蓟归加入的话，他们魔族一定如虎添翼。说不定，要不了多久便能将那群修士打得落花流水！到时候他的万春楼岂不是能更上一层……
他小算盘打得十分响亮，一点儿也不担心蓟归会有反叛之心。昨日与狐朋狗友分别后，他便派出探子出去打探近日修士那边有何消息。这些事在修士中并不算是秘密，因此，他很轻松便打探到了。
信鸽来来去去，元达一张张展开那些有如雪花般数量的纸条，各种纷繁杂乱的消息充斥着他的脑海，再结合蓟归莫名来到魔都，成为王的属下。一个惊骇世俗的猜测瞬间涌上他的心头，久久不熄。
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只有可能是这样。只有这样，才能让这样一位对魔族从未有过好脸色，甚至是死敌的对手心甘情愿来到魔族。
因为，仙门已再无他的容身之处。天下之大，但他……也只能来到魔族，如果他想活下去的话。
元达虽不知道天衡山二把手因何缘故与前任仙首产生了龃龉，甚至还杀害了他。不过仙门那群道貌岸然之辈，一看便知做了不少恶心的事，翻车是迟早的。这位大人能早日看清，脱离苦海，转投他们也不失为一桩幸事。
总而言之，因着这一缘故，他最终放下心来。就算他有异心又如何，难不成，杀了俞怀序的账就能一笔勾销，重新回到正途了吗？不可能的！想必他也明白，只有魔族，才是他唯一的出路了。
这不，才刚来，就想着建功立业了。
元达想到这里，抬起头对已经坐回椅子上的蓟归一笑，慢慢解释道：“大人您说得没错，货在魔族的确十分重要。您知道货物是人类吧？”
“知道。”蓟归漫不经心地说道。
“咱们魔族虽长生不死，但无论自身功力的精进，还是平日的需求，都离不开人类的血液。前者需要其中的精血，后者嘛，大人您也知道的，咱们吃啥都味同嚼蜡，只有人类的血液才会有味道。”
“这后者，我也是头一次听说。”
元达摸了摸鼻头，心想，嗐，还不是与你打过照面的魔基本都死绝了，还有谁闲的没事，敢跑去你面前说自己想喝人血是因为人血好喝啊！这不妥妥招仇恨，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他尬笑一声，继续说道：“所以，咱们那些长老基本都是靠货物的数量来晋升功勋的。”
“沈一也是？”
“不不，那些滥竽充数的怎么能跟沈长老相提并论呢！沈长老之所以被封为长老，是因为通过了万魔窟。至于他带的货——”不算您的话……
“只有一次。”
“一次么？”蓟归黑布下的眼睫轻轻闪动，结合鹤悬说过的话，那一次带的人是谁不言而喻。他轻轻“啧”了一声，说道，“那想必这一次的货不似寻常，质量非同一般吧？”
元达应道：“那是自然。”
“那你知道货是谁吗？我挺好奇的。”
“呃……这个嘛，”元达面露难色，许久才道，“不瞒大人，不止我想知道，城中其他的长老也想知道。”
蓟归背靠在椅背上，神色莫辨，“这么神秘？连你也不知道一点消息。”
“可不嘛！”元达嘟囔道，“也不知道哪个天杀的故意将消息隐瞒，吃绝户！”
“哦？这么说有人知道，只是不想将信息泄露出来？”
“是啊！”元达恨不得拍桌而起，一脸气郁之色，还有什么比知道有捷径可走却找不到捷径更痛苦的事吗？没有！那富贵他费尽心机都得不到。不，连费尽心机的手段都没法可用。
“听说，那第一个发现沈长老带回货物的魔，不仅飞黄腾达，荣华富贵，甚至连挑选货物的资格，也仅仅在长老之下。”
“既然这么明显，那段时间风光无限，又飞黄腾达，又挑选货物，怎么你们却发现不了？”
“因为财不外露，他藏的太好了！”
元达下意识回答完之后，思绪慢慢回归，品位着蓟归的话，才察觉出一丝丝不对劲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蓟归的话犹如醍醐灌顶。是啊，他们怎么就一直没能发现，明明是这么明显的特征，怎么就没有一个魔符合呢？
不合理，绝对不合理。
若是他就罢了，但连其他长老都一概不知那货物姓甚名谁，是何模样。那就太奇怪了。
他……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蓟归适时打断他的深思，“和我说说万魔窟吧，那是什么地方。”
元达将问题抛之脑后，打起精神先应付眼前的杀神。他解释道：“万魔窟是咱们魔族特有的试炼场地，里头具体是什么，小的也不知道。”
“又不知道？”蓟归慢条斯理地换了一只腿，“我现在开始怀疑你打听消息的能力了。”
他只是轻轻地换了一个动作，但元达却感觉有如千斤的山岩悬在自己头顶。他忙喊道：“大人有所不知，不是小的藏私，而是大人的问题，都是小人回答不上来的啊！”
“沈长老的事，小的敢打包票，这个魔都就没几个人知道的一清二楚。小人这里，还稍微有些勉强能查证的消息。”
“那万魔窟呢？”
“小的要是知道万魔窟的事，就不会窝在这里开店了。小的也想为大人分忧，但万魔窟九死一生，”元达一脸苦涩，“不，该说是十死无生才是。能通过万魔窟的，最近一位还是沈长老。”
“小的只知里面危险重重，无数想要一展拳脚的魔都折在里头了。即便是出来后能位列长老，还能得到君主的一个承诺，也没多少魔敢去拿命试试了。因此，万魔窟也成为了那些穷途末路之辈绝处逢生的唯一机会，他们都想效仿沈长老，从此以后一鸣惊人。”
元达叹了口气，又说道：“但一鸣惊人，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蓟归轻笑一声，“照这么说，我若是能通过万魔窟的话，也能被封为长老，还能得到一个承诺？这看起来，倒是比费尽心思去钻研货物质量来得容易。”
“大人，行不通的。”
“为何？难不成你认为我的身手在沈一之下？”
元达摇摇头，即便从未亲眼见过蓟归出剑，但他不认为，沈一就比蓟归厉害得多。
一个是天衡山二把手，一个是通过万魔窟的长老。
这两人，谁都不好惹。
“并非不让大人去试，我相信大人若是去万魔窟，也能如当年沈长老一样，全须全尾地出来。只是……想要进入万魔窟，只有一个条件，而那个条件，大人您做不到的。”
“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万魔窟只会让身负魔族血脉之人通过，名为试炼，也为传承。”
身负魔族血脉才能……通过？！照这么说，沈一他，或者说，还有陆槐。他、他们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