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彧一直到最后都没有让南烟再碰那三只狗。

    据他初步诊断，它们是被毒死的，尸体上可能还残余着毒素，安全起见，还是不要用手直接触碰它们为好。

    南烟一反常态地冷静，她先是拜托裴彧给剩下的小狗检查了身体，又反过来安慰了柳宁一不要自责，她知道，柳宁一绝不会疏忽到把毒物掺杂在食物里，再喂给小狗吃。

    她向来知晓人心险恶，但当这句话验证在她的身上的时候，她才明白，之前是她过于天真了。

    去世的狗狗有三只，并不是全部，就说明了毒素不在狗狗的饭菜里。

    在此期间，它们一定还去其他地方吃了什么东西。

    南烟守在监控面前，四个小时内看了整整三遍，眼内的红血丝布满，她几乎连眼睛都不怎么眨。

    一旁的水壶，期间柳宁一来换了好几遍，都冷透了，也没有见南烟喝上一口。

    悲痛的氛围弥漫在每个人的心间，没有人开口，大家都还坚守在岗位上做着本分的事。柳宁一现在一刻都不敢离开那些狗，要亲眼看着它们吃下，然后守在它们附近。

    不知又过了多久，南烟鼠标按下了暂停。她比对着屏幕上的几只小狗，终于发现在某个时间段那三只都曾短暂地离开过。

    院里的监控并不全，只是南烟有一次突发奇想，想要记录小狗们的日常，所以在角落里安了两个监控。

    然而监控的范围很小，并没有覆盖整个院落，所以光是对比着看就花了她很长时间。

    从座位上站起来，南烟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白光一闪，下一秒她的手便撑在了桌子上。

    摇了摇头，那阵眩晕感才渐渐消失。她咬了咬唇，苍白的唇色被她咬开，这才多了丝血色。

    没有任何耽搁，南烟来到了监控里的地点。曾经充满欢声笑语地地方现在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灰色的薄纱，透着无言的悲伤。

    循着脑海中的那条线路往前走，南烟穿过鹅卵石铺就的石子路，凸起的鹅卵石刺激着她的脚底，这才让她已经麻木冰冷的心有了一丝颤意。

    平复好心情，南烟缓缓睁开眼，她已经走到了铁门处，铁丝焊成的大门原本是她认为的绝对的防御，可是现如今，那大大小小的空缺，却是她避不开的破绽。

    就在铁门下，放着一块还没有来得及吃完的食物，从上面残留的牙印依稀可以看得出来，不久之前曾有狗狗来过这。

    南烟强忍住几乎要窒息的内心，她蹲下来拿出一张纸，将食物包好放在了口袋里。

    小月昨天还粘着她要吃的，要她出门遛它，今天却因为这些食物，永远地去了汪星，连和它兄弟姐妹打招呼的机会都没有。

    她蹲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没有一丝实感。

    绝不要原谅，绝不要原谅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漠视、践踏这些小生命的人，是这世上最卑劣地存在。

    将食物残渣拿给了裴彧做检测，南烟继续把先前被她失手打落的机械假肢拼好，她不能被打破节奏。

    检测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狗狗们的致死原因，确实是这些食物。里面加了足够毒死一头大型犬的毒素，只要沾了一点，便无力回天了。

    南烟再冷静不过地听完了裴彧的报告，她点点头，继续做着手上的工作，直到裴彧抢走了她手上的东西，阻止了她机械一般的重复性操作。

    “你累了，该休息了。”

    “我不累。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裴彧定定地看着南烟，情绪并没有多大波动，只是眼神中夹杂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南烟，现在就算你拼好了，我也不会帮你做手术。我不想和一个随时可能会失控的人合作，这样的你只会打乱我的节奏。”

    “对不起。”南烟头都没有抬地麻木地道着歉，现在的她正在拼命地将各种事情挤进自己的身体里。似乎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悲伤。

    正当她和裴彧对峙的时候，脚边的一声叫唤打断了二人。

    “汪！”

    是sorry，它走到南烟脚边，在她腿上轻轻蹭了蹭，全然没有了最初的防备。

    它好像知晓南烟的心事，就那样默默陪在她身旁，湿漉漉的眼眸专注地望着她。

    南烟弯身将它抱起，手掌轻柔地抚摸着它的脑袋，面对sorry时，她总会莫名感到很抱歉，觉得自己对它有所亏欠。

    如果更早一点遇到它，把它留在身边，它的命运会不会好一些？

    “裴彧，我们会治好sorry的，对吗？”南烟语气温柔，眼神就好像天边铺满的橙色晚霞，温暖的不可思议。

    裴彧眉头舒展开来，视线划过南烟抚摸着sorry的手指，淡淡应了声“嗯”。

    **

    一夜无话。寂静的清晨，一声声警笛划破这片安静的领域，本就难眠的南烟，那根脆弱的神经就像是被绷紧的琴弦，“铮”得一下断了开来。

    披上外套，南烟顾不得梳洗，第一时间赶到了门口。

    依旧是那天来找她的两名警察，可是现场的氛围要比那天严肃的多。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南烟展开一个虚弱的微笑，不明白才隔了几天，他们为何又来了。

    “是这样的，接到报案，有人举报你利用职权，非法在动物身上做实验，虐待动物致死。”说完，他们掏出了证件，走进来就要做调查。

    裴彧和柳宁一很快也赶到了，他们从南烟呆滞的神情上就猜到了事情不妙。

    “南姐，不会有事的。”柳宁一上前握住了南烟的手。南烟这些天的表现她都看在眼里，说不心疼那都是假的，可是她能做到的也只有陪着她一起承担这些。

    不久，警察便从院子里找到了那三只小狗的尸体，南烟还没有来得及将它们安葬。

    “证据”确凿，警察当场便暂时吊销了南烟基金会的执照，然后把小狗和那些南烟找到的有毒的食物残渣带回去做了检验。

    “警察同志。”南烟拉住了其中一位警察的手，目光炙热，“做完检查后，能不能把它们还给我。它们是在我这里长大的，如果可以，我想把它们安葬在这里。”

    被南烟抓住的那名警察，眼神一滞，他望着南烟真诚而又悲伤的眼神，心跳漏了一拍。

    凭他多年做警察的经验，南烟看着实在不像是心肠歹毒，虐待动物的人。可是办案讲究的是证据，而不是直觉。

    “你放心，调查之后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所有的一切我们都会交还给你的。”

    “好，麻烦你们了。”南烟点点头。

    警察走后，南烟还依依不舍地望着警车离开的方向。它们就这样被带走了。

    如果任由事件发酵下去的话，基金会开不了是小事，她收留的这些动物可能也要被迫送出去了，包括sorry它们三小只。

    会是谁？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这件事的既得利益者又是谁？

    她不相信，那人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偏远的郊区，只是为了毒害三只小狗。

    偏偏还是发生在那几封举报信之后，很难让南烟不把这一系列事情联系在一起。

    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南烟拿出了那几封举报信。信上的字是打印的，看不出字迹。信纸也是最为常见的那种，商店里随处可见。

    突然，南烟想到了那些食物。除去交给警察的部分外，她自己还预留了一小部分。戴上手套，南烟小心翼翼地拨弄着，想要弄明白这个到底是什么。

    有点眼熟，南烟抓起一块放在手中捻了捻，熟悉的气味和手感，答案几乎就要浮现在眼前。

    鸡肝冻干！

    那是她之前经常买给sorry它们吃的宠物小零食，怎么会是这个？

    叫上柳宁一和裴彧，三人再一次来到了大门口。

    “辛苦你们一起帮我找找，如果真的是宠物零食的话，那说不定会有包装袋，这附近又没有垃圾桶，他们一定会扔在哪里。”

    “好。”柳宁一自然不会拒绝，裴彧虽然没有吱声，但很快也弯下腰在草地上寻找了起来。

    零食包装袋不大，加上这里昨晚刮了大风，包装袋被风刮走的几率也不是没有。再或者，那人心思缜密，没有留下包装袋这样的破绽……

    可能性有很多，但是这一丝希望便是南烟现在还可以站在这里的动力。

    三只小狗的去世，她比谁都要难过，可是唯独她不可以倒下，她不能输，也还没有输。

    “找到了！”听到身后传来的柳宁一的声音，南烟惊喜地抬起身子，腿脚却一软，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只是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裴彧长臂一展，一把揽住了南烟的腰肢。

    “谢、谢谢。”南烟扶着裴彧的胳膊，整个人像挂在上面一样。

    察觉到了南烟腰肢处的软肉轻轻一颤，裴彧很快松开了手，和她一起走到了柳宁一跟前。

    “我看看。”南烟接过包装袋，发现果真是鸡肉冻干没错，只是牌子并不是她之前买的那家。

    将包装袋举到眼前，南烟细细查看着小字部分，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突然她瞳孔一缩，在包装袋的角落里发现了几个字，她一字一顿地将字读了出来：

    “安心动物接纳所。”